只见他展开手中竹骨扇,手姿轻转,发丝随扇风摇曳,尽显阴柔之态。
“我是想放你离开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说完,凌少主作势起身要走。
桃灼急忙上前一小步,怯声问着,“你真会放我走么?”
凌少主唇边笑意加深,“当然了,你过来。”
桃灼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但离开的诱惑实在太大,紧张与期待之下,挪蹭着一步步到了凌少主身边。
眼神中掺着一丝戏耍,合上的竹骨扇轻点桃灼血迹干透的双唇。竹骨尾部镶玉,触碰到肌肤上冰冰凉凉的,令桃灼愈发有些心慌。
忽而腰间被一只手勾住,桃灼惊呼之下已然脚步失衡的跌进凌少主怀中。幽香入鼻,让桃灼涨红双颊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放开我。”桃灼用力推操着。
“别动。”凌少主紧按着桃灼的腰身,“还想不想离开了?”
是威胁也像诱惑,迫使着桃灼渐渐安静下来,全身紧绷着一动不动。
手心隔着衣物在桃灼后背缓慢游走,微微透着凉意。桃灼紧张之余又好奇,从一接触他就发觉着凌少主手凉的紧,好似有不足之症。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腰身再次收紧,两人之间毫无缝隙的紧紧贴合。桃灼惊的又想挣脱,凌少主却是低头枕着桃灼削瘦的肩,自言自语着,“明明挺喜欢你这小模样的,怎么就是没感觉呢?”
忽而又被大力推开,桃灼脚步踉跄着退了几步,差点儿跌倒。
“行了,你走吧。”凌少主回身又坐回椅上。
就这么轻易的放我走?桃灼还真有些难以置信,不安的双眸一直看着凌少主。
“怎么?”凌少主笑着,“还舍不得?”
闻言,桃灼急忙抬脚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小声与他说道,“我,我的衣服被你们的人,给,给扯坏了。”
“那怎么着?我好心放你离开,还得赔你一件衣服?”
见他笑的诡谪,桃灼哪敢在乱说一句,匆忙推门离开。
在桃灼离开不久后,红昭走进来。
“少主。”红唇轻启,却因为今日之事不敢随意开口。
看出她眼中疑惑,凌少主淡声说道,“派人去平南郡主那里知会一声,就说她送来的人逃走了。在派个机灵的跟着那小子,适当的给他制造点麻烦。要把他逼回来,让他知道咱们凤鸣轩是他唯一的活路。”
说完起身,手中折扇指着红昭脑门儿,“红昭啊,做人要懂变通,不要用你那些老规矩一味的逼迫。强按头不算本事,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才叫能耐。”
“是,红昭谨记。”
凌少主张口还想说什么,忽然间脸色凝住,眼底浮出痛苦之色。
单手紧攥胸前的紫色华服,凌少主脚步匆乱的离开,身型显出几分狼狈。
夜微凉,盛京的热闹繁华一时间退隐,只留下满街清冷。
桃灼蜷缩在一处黑暗的角落中,肚子里偶尔发出抗议声。仿似回到从前的日子里,他也是这般一个人躲在黑暗中,没有光明没有温暖,只是麻木的活着。
有野猫从身边走过,桃灼下意识的去看它口中有没有叼食物。乞讨之时常常与野猫野狗抢吃的,饿极之时真是没什么尊严可讲的。
不过眼前过去的野猫并未寻到吃的,桃灼收回目光,侧头将小脸枕在膝盖上,想着明日是否要离开盛京。这里的繁华与桃灼无关,桃灼只是心底有一丝惦念。盛京是那个人的家,离幵了,就真的是永不相见了。抽了抽鼻子,桃灼抬手抹去眼角的一点湿润。爱的执念真可怕,明明被他伤的体无完肤,却还想着能再看他一眼。
—抹苦笑,桃灼忍着心里的伤痛,合上双眼。
东方泛起鱼肚白,黎明的一道光芒冲幵了夜的黑暗。
济世堂,满园草药浓密,却遮不住一股子凄凉。
有爆竹声骤然响起,似从遥远的地方冲破天际。也不知是谁家办喜庆,月老儿又牵了哪段姻缘。
床上之人缓缓睁眼,眸色灰暗的仿佛陷入尘埃中,俊美的脸颊亦是透着垂败,形如枯槁。
起身下床,走路之时有些跛脚。曾经艳绝盛京令无数女子倾慕的沈家公子,如今却犹如行尸走肉,再不见那份高傲与摄人的清冷。
久不见阳光,沈枫脸上透着一层灰白,如那棺材铺里的纸人,不见一点血色。
随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缕细碎的阳光落在沈枫身上,照着他的脸庞更像是从活死人墓里爬出来的。
原以为是送饭的家奴,不成想沈平之的声音传来。
“你可知错了?”见自幼聪敏听话的儿子落得这般模样,沈平之也是心痛。
沈枫有些迟缓的转头看向父亲,刺眼的阳光令他眯起双眸。
“孩儿不知。”声音嘶哑,如秋风败叶。
那一日,沈枫说出的话决然,可未得到父亲的一丁点儿谅解,反而是带回府中痛打。棍棒之下伤了筋脉,以至于沈枫的左腿落下了一点残疾。
沈平之一遍遍问着,你可知错?
纵是被打的几次昏厥,可沈枫依旧是那句,孩儿不知。
一声叹息,沈平之看沈枫的目光带着些许陌生。
“你母亲走的早,我忙于行医救人也很少有时间陪伴你。幼时你在季先生那里求学,季先生隔三差五的就会夸奖你,说你乖巧听话,从不惹事生非。对你,我还是放心的,你自幼懂礼数识大体从不让我操心。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最骄傲的儿子,竟然会做出那等不体面之事。悔之晚矣,我是应该多陪伴你,多了解你,才不至于让你走上歧途。”
清高之人不善言语,这么多年沈平之还是第一次对儿子敞开心扉说些体几话儿。
“父亲。”沈枫忽然跪下,“孩儿自幼就什么都听父亲的,从未有过忤逆。唯这一次,就这一次。我是真心喜欢子渊,求父亲成全。”
关了数日,还是冥顽不化。
沈平之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你糊涂啊,当初你执意不肯娶长公主,就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笑话你娶个弃妇。可如今倒好,闹了这么一出,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看你的笑话?儿啊,闲言碎语淹死人,你且再听我一回劝,放手吧。”
“父亲,我不是不能承受别人的闲言碎语,我只是没遇到让我心甘情愿付出的那个人。”
“你……。”沈平之颤手指着沈枫,气的说不出话。
半晌后,缓声说道,“枫儿,你别后悔。”
话中有松口之意,沈枫眼中融入些许光亮。他信誓旦旦的回着,孩儿无悔。
“去吧,出了这个门你不再是济世堂的沈公子,也不再是我沈平之的儿子。”
亲情与爱情的纠葛,令沈枫一时陷入两难的抉择。
最终眼泪爬满脸颊,沈枫再次叩头。
“孩儿谢父亲养育之恩,今生不孝未能斩断心中情愫,来生愿做牛做马,还了父亲的恩情。”
沈平之亦是老泪纵横,绝望的挥着手,“罢了,今生你我父子都无缘,来生我也不想再见你了。”
随着沈平之转身离开,那身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沈枫哭喊着,父亲。
可沈平之却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出了济世堂,沈枫一路跑向程府。心中几多哀愁几多欢喜。
哀,亲情已逝。喜,长厢厮守。
眼瞧着到了程府所在的巷子,沈枫缓了脚步。
只见整条路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有微风拂过,吹起满地爆竹的碎末。
驻足在程府外,沈枫仰头看着灯笼上大红的“喜”字,像是被人生生的在心口上剜了一刀,滴着血。
第48章
阳光依旧明媚,透过院子里茂密的梧桐,洒下点点斑驳。几片叶子悠然飘落,本是青翠的季节,却难逃被黄土埋葬的命运。
卩负呐声声,吹得喜庆。宾来客往,同贺新人。
“一拜天地。”
—对新人敬天地,红盖头下澜儿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身旁程子渊却是面无表情。
“二拜高堂。”
正厅外一群宾客围着看热闹,期间还有人窃窃私语着,“不知那沈家公子如何了?”
“能如何啊,玩玩算了,还能真娶个男人过门?又生不出孩子,娶回来当摆设吗。”
沈枫顿住脚步,自顾的低下头笑了笑。是啊,你又不能为他传宗接代。
最外层的人偶然回头,一眼看见憔悴如鬼魅的沈枫。登时吓了一跳,抬手推了推身前之人。
一个传一个的,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对新人身上落到沈枫这里,且很自觉的为沈枫闪出一条路。
还是惧怕他们眼中的不屑与嘲讽,沈枫垂着眸,每一步都似踩在针毡上,钻心刺骨的疼。
“夫妻对拜。”
程子渊有刹那的迟疑,手指轻勾着大红的衣袖,脑子里全是沈枫的音容笑貌。
忽然程老将军怒拍桌案,蹭的站起身,“你来做什么?”
程子渊瞬间扭头往厅外看去,一袭白衣入目,可不正是他的沈哥哥么。
沈枫,程子渊嗡动双唇,可终究也只是在心里念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