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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国 (来罗)


  “虽说仁慈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在不恰当的时候仁慈,也会反噬自身。”
  “就如……”沈孟虞话说到一半,想起沈太后昔年心慈手软放过陈王,反而养虎为患的事,他心中一窒,终究没有把话说完。
  季云崔知晓沈家与今上的旧日恩怨,也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罢了,冤冤相报不如鸳鸳相抱,你想要扶一位仁君明主上位,那我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他耸耸肩,调侃一句,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给沈孟虞添堵,而是轻飘飘地将此事揭过,另起话头,“你还是想想要如何解释清楚这身新伤吧,哪怕我不说,以方祈的聪明,应也能看出来的。”
  然而沈孟虞听了季云崔的话,原本蹙起眉头蓦地却是一松。他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左手,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一道弧度,就连声音也一扫先前凝重沉郁,变得温柔起来。
  五丝系命,不病不瘟,一条褪色的五彩丝缕正牢牢系在沈孟虞臂上,不偏不倚,恰与他的心脏紧紧相邻。
  “无妨,他会信我的。”沈孟虞笃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季:不对啊,我怎么仿佛吃了一嘴狗粮???!!!说好的兄弟呢!汪汪汪汪!
  注:
  1.五色丝系臂是端午的风俗,有续命、保佑平安的意思,此处使用只取意义,不考虑节日。
  至于丝绦是怎么冒出来的,嗯,暗戳戳地发一颗糖,前一章修改后有暗示~


第46章 登堂入室
  沈孟虞悟性极高,他与季云崔相交,不仅将他们季家的一套身法武功学成大半,顺带着连季云崔做戏的本事也偷得不少,若是有意做伪,一般人倒也看不出端倪。
  季云崔将沈孟虞送回沈家,他站在院子门口,没敢多待,只简单解释了几句宫中情况后便匆匆拿着皇帝手谕去骠骑营中征调人手,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方祈没来得及拦住季云崔,他站在人群外,看着被章伯等人围在中间、脸色却似乎比他们分别时白上不少的沈孟虞,心中虽觉疑惑,却没有大大咧咧地直接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沈孟虞不想让其他人操心,故他先前对方祈的叮嘱,也只让他向章伯等人透露他受伤一事,却并没有说明伤势的严重程度。如今他借着旁人搀扶,尚还能站得住脚,言辞之间也不见滞涩,众人虽被他一身沾血带污的装束吓了一跳,但见他性命并无大碍,悬着的心也都放下来一半,只簇拥着他回房歇息。
  细蕊跟着顾婶儿去灶房准备适合病人吃的清粥小菜,沈安拉上沈平在院中打水,准备迟些服侍沈孟虞擦身洗漱,章伯上了年纪,平日里视沈孟虞如自家孙辈,只一边抹泪,一边抱着灵丹妙药回房整理,很快,众人各自散去忙碌,不甚宽敞的卧房中也只剩下沈仲禹与方祈二人。
  沈孟虞靠坐在床头,背后垫着两个软枕,长发委于身畔。他就这这般姿势问了沈仲禹几句近日情况,也含糊其辞地回答了沈仲禹几个问题,直到他好不容易将拧着眉头的二弟也从床前支走,他这才向一直站在屏风后头、默不作声的方祈招招手,让他近前来说话。
  “这是你的长命缕,如今物归原主,多谢。”沈孟虞撩起衣袖,露出伤口已大都愈合了的左手手臂,他的右手二指轻轻一勾,解下上臂系着的五色丝绦,将其塞进方祈手心,轻声道谢。
  方祈接过丝绦,没有立即收进囊中,他将还带着沈孟虞体温的丝绦攥在手中绞了绞,又围着自己的指尖绕上数圈,这才抬眼直视沈孟虞:“不用谢。你……你没事吧?皇帝可有刁难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怎么会有事,”沈孟虞摇头,“是我们刁难皇帝,他被我们堵得死死的,眼下应没有机会再出手了。”
  “可是你的脸色……”方祈认真盯着沈孟虞的眼睛,又伸手指指沈孟虞腰间衣上的血迹,疑虑未解,“还有这几道血痕,我下车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啊。”
  沈孟虞顺着方祈手指的位置垂眼,他不动声色地卷起右边衣袖,只将新裹上纱布的右臂拿给方祈验看。
  他甚至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我半日没吃东西,脸色不好,倒令你担心了。先前入宫不便带刀剑,我将断水匕取出来时不小心被割了一道口子,这血痕应是那时不小心染上的,我都没留神,你倒是眼尖。”
  纱布外头沾着几滴猩红,层层叠叠裹在沈孟虞白皙的手臂上,方祈看不见纱布下的情况,又见沈孟虞一脸若无其事,也只能姑且信他一回。
  “没事就好。喏,这是剩下的银子,我就买了一样桂花糖糕,你回来肯定要喝药,若是怕药苦,也可以吃着压压苦味。”他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从怀中摸出几块银子并一个油纸包,仔细叮嘱着放到沈孟虞床边的壁柜上。
  待得做完这些,方祈环视一圈,发现自己似乎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继续留下去,遂也只将绕在手上的丝绦收进怀里,有些烦躁地跺跺脚,打算就此离开,不打扰沈孟虞休息。
  “方祈。”沈孟虞却忽然在身后出言叫住他。
  “嗯?”方祈迈开的脚步蓦地一顿,双目炯炯地回头。
  沈孟虞稍稍欠身,用手勾住床架坐直起来,他将那壁柜第一层的抽屉往外拉开半寸,拨开覆在面上的软布,从下面摸出那块通行宫禁的大内令牌来。
  他的手指拂过令牌顶端灿亮如新的金龙,在金龙口中的明珠上轻轻一点,谨慎地将其托付给方祈:“这块腰牌你且拿着,接下来这段日子,还需得你帮我入宫走上几趟。”
  方祈接过令牌,他没有低头去看这块自己曾经差一点就得手的宝贝,而是带着几分担忧地望着沈孟虞,紧张道:“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入宫?你不是说皇帝不会再刁难你了吗?为……”
  “咳咳,你别着急,倒不是因为皇帝。”沈孟虞掩袖轻咳两声,只放柔了声音让方祈安心,“我身上有伤,需得在家中静养,然而有两件事,却不得不做,我便只能靠你了。”
  “这头一件事,便是想请你入宫,帮我将太子的功课带出来,方便我批阅。我虽身在家中,但好歹还顶着个太子少傅的名头,这每月的俸禄,总是不能白拿。”
  “至于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则是趁着入宫的机会,尽可能地在宫中寻找杜姑姑的下落。
  方祈在宫道边上寻了处隐蔽的树林,放下手中装着萧悦与沈孟虞二人书信往来的木盒,束起袖口裤边,全身打扮停当,趁着无人注意这处高墙的机会一跃而起,翻身落进另一座宫室园囿。
  他与正卧在墙角树荫下打盹的狮子猫互瞪半天,喵呜一声,人占猫窝,惊飞树上栖息的数只麻雀。他缩在墙根下,仔细回忆了一番宫城内廷的结构布局,眼见着前方巡视的禁卫已转过墙角,盔上翎羽只在红墙背后露出个尾巴,他这才猛地从树后蹿出来,身影迅疾如电,转眼攀上另一处横梁。
  方祈不像季云崔和沈孟虞一样交游广阔,暗线密布,他只身陷在宫内,只能靠着鬼神莫测的轻功身法在一座又一座宫殿之间游走窥探,试图用这最笨拙法子寻找杜姑姑下落,若有机会,将人救出宫禁。
  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沈孟虞前几日托季云崔找来的一份禁军巡逻换防名册,还有他此前随沈孟虞入宫时一一辨认清楚的道路地图,以及紫微殿中举行朝会时,宫中其他地方守卫会稍稍松懈的契机。
  在这偌大宫中偷偷寻人的任务,也只有他身为盗圣弟子,轻功卓著之人,才能帮沈孟虞做到吧。
  他希望自己能够做到。
  方祈拼命提气运功,只把这皇宫当成一座大山,而他就是一只猿猴,在这连绵起伏的宫室高墙之间上蹿下跳,寻找蟠桃的下落。
  然而无论是推窗窥人,还是挂梁听音,抑或伸颈遥望,乃至于悄悄拖住一个胆小怕事的宫人严加拷问,方祈用尽各种法子,从宫女后妃长居的掖庭,到皇帝日间小憩的暖阁,他一路走,一路寻,却始终没有找到一点和杜姑姑有关的蛛丝马迹。
  皇帝会把杜姑姑藏到哪里去?
  方祈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画轴,将书架推回原位。他不甘心地在壁间又摸了一把,却没摸到什么凸出的旋钮机关,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划掉这一座富丽堂皇的暖阁,打算去其他殿中继续寻觅一二。
  然而他还只是将后窗推开一条小缝,眼前却猛地一黑,自己来时尚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宫人在廊下洒扫的院中竟不知不觉地多出数名禁卫,这些禁卫将暖阁围得如铁桶一般,不说他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便是连一只误入歧途的虫蚁都飞不出去。
  怎么回事?自己被发现了吗?方祈默不作声地合上窗,对于危险的敏感警觉令他不敢在这般关头托大,故他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内室的布置,在目测出房梁的高度后再度收紧袖口,束好马尾,凭空提气,两脚借着摆放在壁间的一尊金马登顶上位,赶在有人推门进暖阁前蹿上横梁。
  好险,方祈缩在房梁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看着脚下宫人来来往往,抱锦布罗,焚香升炭,几乎要把这暖阁的门槛踏破,他听了半天,总算从这些内侍宫女的交谈中得知,原来不是他暴露行迹,而是那一位本该在紫微殿中听奏临朝的帝王突发头疾,提前退朝,正往这阁中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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