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淮安恰恰是看见了他的没好脸色,觉得他讨厌自己,于是自然相看两相厌。
就造就了前世误会了那么多年。
慕脩如今心里明白是翟玉笙在背后搞鬼,但是又没有证据,只得先勉力安抚。
下了朝,叶里已经奉命‘请’来了太医院如今的太医令——陈清。
陈清原本准备上朝,因此穿得是朝服,余光看见殿外由远而近的那抹明黄,下跪叩首:“臣太医院陈清,叩见陛下!”
慕脩瞥了他一眼,没开口,而是慢慢走向首座。
陈清老老实实跪着,头也不敢抬,眼角瞥见一双明黄色的龙纹鞋履,脚步不疾不徐的从他身侧路过。
过了许久,慕脩才缓缓道:“抬起头来。”
陈清慢慢抬首,露出饱经风霜的一张面容。
慕脩盯着他,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道:“朕为什么叫你来,想来你已经知道了……陈卿,朕自问从小到大待你不薄。”
慕脩的这句话,让陈清想起了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想起了寝殿里拼命生产的先皇后,若打乱了他原有的方寸。
若不是太子登基后看在过往情分上提拔,他哪里会有今日的地位与尊荣。
陈清面色一变,头磕在地板上“陛下——臣愧对九泉之下的太后娘娘,也愧对您!臣有罪!”
慕脩登基之时,就追封了先皇后为太后,其他有子女的妃嫔也都一一追封为太妃太嫔。
慕脩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可是周身寒气却加重了。
他道:“你何罪之有,说说看!”
陈清抬起脸,面容上有难以遮掩的悔意“那药其实不是出自太医院之手,那药一直都是国师大人暗中提供的,只是为了不让陛下起疑,只能经太医院的手,他只说是对陛下身体有好处的药,臣想问,可国师大人不让臣过问,臣曾分析过药里的药材,确认这是一方医术古籍上都未曾记载过的药房,只是这些药材没有任何有毒性的药材,臣才没有多加阻拦。”
“后来臣看着那药确实能压制陛下心绞痛时的痛苦,便也就将错就错了。”
慕脩的手一根根攥紧,唇片白了些。
他身上的蛊当真是……国师吗?
谢锦眉头一皱:“陛下息怒,您体内的蛊臣粗略猜测应当与您的情绪有关,您动怒说不定会有影响。”
慕脩抬首,谢锦拍了拍他的手背:“交给我。”
陈清疑惑抬头:“蛊?什么蛊?蛊虫吗?”
谢锦凉凉道:“你们太医院可真是好得很,什么来历不明的方子都敢熬给陛下喝!太医令大人,从前先帝还在时,你可谓是细致入微,如若不然也不会被先帝和陛下都这么赏识,不像是这么不谨慎的人,这其中必然还有什么是你没告诉我们的。”
陈清一愣,下意识看向谢锦,心知自己这一时心软闯下了弥天大祸。
他颓然垂头,懊悔不已道:
“小侯爷敏锐,臣与国师大人确实有一段渊源,臣夫人当年生产时难产大出血,眼看就要一尸两命,是国师大人保住了奚儿,替我陈家保住了香火,臣实在是……”
“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奚儿他对此一无所知,臣对不起娘娘也对不起陛下,无论陛下如何惩治都是臣罪有应得,只求陛下能够饶他一命。”
第113章
慕脩撑着椅子,揉了揉眉心。
谢锦蹲下,望着他紧张道:“陛下?可是头疼了?”
他转头看向赵承德,咬了咬牙:“先...收押。”
赵承德走向门口,忽然被闯进来的人撞了个趔趄,惊诧道:“陈太医?”
陈奚好不容易才挣脱押住他的两名宫人冲进来,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表情,刚刚他被押在门口,什么都听见了。
“爹!”
陈清倏然回首:“奚儿!别过来!”
陈奚充耳不闻,径自在陈清身旁跪下:“陛下!父亲他因一时疏忽驻下大错!微臣不敢多嘴!只是……古书有云子不教父之过,他有错,理所应当微臣子承父过!请陛下恩准!”
陈清怒道:“奚儿!你胡说八道什么!陛下……”
“够了。”
殿中陡然安静下来
陈奚抬眼,出声的谢锦面容有些前所未有的冷漠。
这个长了一双不笑也带了三分魅惑的风流公子,在此刻竟然颇具威严与气势,掷地有声。
谢锦只与陈奚的视线碰撞了一秒,便错开来。
陈奚此刻着实有些狼狈,面容憔悴,衣衫还是在去凤麟城前匆匆更换的那件常服,起了些许褶皱。
他的眼神里,带着恳求。
谢锦看向脸色沉郁的慕脩,道:“陛下,太医令大人此举虽然是死罪,可若陈太医自愿替父分担的话,不若就流放吧。”
慕脩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你决定便是,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他便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赵承德看了谢锦一眼,抱着拂尘匆匆追了上去:“陛下...”
谢锦缓缓起身,陛下虽然嘴上只字不说。
可他也知道,陈奚是他的御用太医,多年的信任,陈奚对他的忠心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陈清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终究是做下了错事,罪责难逃。
若他不站出来子承父过,慕脩自然是不会牵连他,可他要执意代父受过,那必然是留不得了。
陈清犹如被抽干了力气:“奚儿,这是干什么啊!”
陈奚扶住陈清,安抚道:“爹,儿子不愿多活,无论陛下如此判决,儿子愿与父亲共同面对。”
陈清轻轻抚上陈奚那与亡妻八分相似的面容:“是爹对不起你”
边说边一把老泪纵横,明明是在哭,嘴角却又是高高扬起的,不知是喜是忧。
陈奚叩了叩首,唇畔浮现柔和的笑意:“罪臣多谢小侯爷。”
谢锦平静道:“两位起来吧,一路走好,陈太医年纪轻轻医术过人,离京磨练磨练也好,陛下心底是不想你趟这趟浑水的。”
陈奚心头沉重,出声道:“草民心里明白,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份恩情是必须要还的,否则草民将寝食难安,只是不能再伴在陛下身边了,终归还是让他失望了,草民惭愧。”
谢锦淡淡道:“会再见的。”
陈奚释然笑了笑,道:“但愿吧,小侯爷,三日后,白虎门,草民有一物要归还于你。”
谢锦沉默片刻:“好,我一定到。”
陈清父子被宫人带了下去,谢锦追出殿门道:“陛下呢?”
守门的小太监道:“陛下没交代去向。”
谢锦松开小太监的袖子,有些失神,这个时候,陛下会去哪里呢。
顷刻,他脑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二话不说往朝阳宫门口的方向而去
小太监脸上浮出问号,这最近都怎么了,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
陈清父子被宫人带到太医院收拾他们的东西
小药童早就急的团团转了,看到他们回来,没注意到他们身后面生的宫人,焦急道:“公子!您怎么才回来,陛下早朝都开过了!”
陈奚揉了揉他的头发:“当归,我已被皇上贬为庶民,三日后便要流放淮西,日后不能带你了。”
名为当归的小药童面上表情一空,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把抓住陈奚放在他头上的手:“公子...您说...什么?”
陈奚笑容不变,只是有些发苦:“这太医院里都是你的师兄,你要好好学,日后好好替我效忠陛下。”
当归眼睛霎时就红了,死死抓着陈奚的手,怒道:“我不!我要公子您亲自教我!他们都没您好!”
吼完他又觉得无力,软软跪了下去
陈清拍了拍陈奚的肩膀:“爹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你们谈谈吧。”
陈奚的手还被当归紧紧握在手里,闻言点了点头。
陈清又看向身旁的赵小贵道:“赵小公公,这小孩与奚儿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还请您通融通融,让他们多聊片刻。”
赵小贵看了一眼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当归,这副惨样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出声道:“大人放心吧,小侯爷吩咐要照顾的人,奴才不会催。”
他又对陈奚道:“陈太医,奴才们就在门口等您,您说完了就去收拾吧,收拾好了就出来。”
陈奚礼貌颔首:“多谢赵小公公。”
赵小贵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说完,他便领着护送的几个侍卫退出了太医院的大门。
他们一走,原本吓得不敢动的小医官们一窝蜂的涌上来。
一个个忧心忡忡,七嘴八舌
“大师兄,你刚说的是怎么回事啊?陛下不是最疼你了吗,怎么会说流放就流放?”
“是啊,大师兄,这流放可是犯了大罪的人才有的罪名!”
“到底怎么回事啊!太医令大人他也...”
“这流放之刑,看似轻,实则一路奔波,如今这个年头匪盗猖獗,有几个人能活着抵达目的地!大部分都死在了途中!”
“毕竟这流放之地路途遥远,环境又艰苦”
“这离了京,天高皇帝远的,人心难测啊!我听我爹说过,即便是护送的士兵也嫌麻烦,自然巴不得护送的罪人半途死了,完成了任务好折返回京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准命大的,他们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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