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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陛下万受 完结+番外 (俞夙汐)


  士杰闭目长为一叹,幽幽道:“我将她做棋子,然大王与殿下又将她视作为何呢?难道不是安抚我宇文一族的一颗棋子么?”
  南宫霁当即一怔,竟是哑然。
  “士杰落得如此下场,本是咎由自取,殿下全不必有何不忍,但知自古成王败寇,本常情耳!士杰虽死,然死而无怨。”言罢,又伏地一拜。
  南宫霁闭目,叹息许久。然既来之,则心中之惑,则还欲问个明白,便道:“想必上回谋刺夏枢密一事,也是你所主使罢?”
  士杰垂首不答,南宫霁便作他认了,然心底的疑惑却更深,道:“谋刺未果,然已令朝廷对我起疑,汝缘何又煞费苦心,再生下毒一计?再说贡酒一案,你既有心陷害,何故最终又愿一人担罪?若到底指我为主谋,想来大理寺也无从查实,岂不更易达成目的?”
  士杰沉吟许久,终未答他此问,只道:“士杰罪孽深重,临刑却还能得殿下相送,已然无憾!殿下既该言的已言过,此地不宜久留,便请回罢!”
  事到如今,再言甚么真相苦衷,于一将死之人,实是多余!
  南宫霁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欲再多相逼,想来也如他所言,此情此境,再多相对也只徒添伤怀罢了。只是到底心怀不忍,但想此刻,若还有事可令他得所宽慰,便是柔素了。所以道:“柔素当下,死罪已免,我也当尽力保她无恙,你大可安心!”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士杰的声音紧随而至:“多谢殿下!士杰当死,然小妹无辜,求殿下保全于她!”果是其人将死,其言也善!
  南宫霁心头一震,一时间,旧时情景又浮显眼前,想起当年之亲近,不禁潸然。殊不知此刻,身后囚室中,深陷绝境之人,也正犹自苦叹:始作俑者,却亦有苦衷。
  位高权重,震慑主上!蜀王忌惮他宇文、慕容二族,已不在一两日。父亲早便苦心筹谋,欲为自保之计。两位叔父固然以为不可坐以待毙,遂起意领兵入京勤王。然父亲以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与南宫氏兵戎相见,因此举胜算难言大,且当下他阖族皆在京中,一旦起事之消息走漏,恐是未待大军抵达,他一族百千人便先成了蜀王阶下之囚!所以当下,还当以离间大梁与南宫氏之计为先!若得逞,大梁势必兴兵问罪,到时他宇文一族自可见机行事,倒戈相向,亦或坐收渔利,皆是上选!便是不成,想必也可激发大梁对南宫氏之猜忌,彼时内外交困,南宫德崇便断然不敢轻易触动他宇文氏的逆鳞。反之,还当加恩于他以收拢人心。
  却熟料事出不如人意:收留叛臣、行刺重臣两案,虽令大梁起疑,却远未达初衷,反之,还牵累慕容一族获罪。损了这一臂膀,父亲自然懊恼,而事至当下,蜀王当愈发容他不下!遂决意先发制人,定要令大梁对南宫氏失尽信任,出兵西伐。
  下毒贡品,本是良策,却可惜谋划不周,行事匆忙,留下破绽,终还败露。诚然,他可至死咬定乃受南宫霁指使!只是此说并非全无漏洞,且凭空之言,也未必能取信于大理寺。而另一缘故,实是因他对南宫霁与小妹柔素深怀愧疚:将他二人牵入其中,本是不得已,如今再妄加污蔑,于心何忍?再说他宇文一族如今已然垂垂危矣,万一有一日不幸步上慕容氏后尘,也惟愿南宫霁能念在他宇文士杰今日这一念之仁,可对父亲与小妹网开一面。
  深长一叹后,跪地,向西一拜:父亲,孩儿能为宇文一族所尽最后一丝绵薄之力,也已尽了,今日之后,生死殊途,孩儿再不能尽孝于跟前,愿您多为保重!
  贡酒一案终趋平息,惟今令南宫霁牵心的是柔素!无论是因当初对士杰有诺,还是因心中多存愧疚之故,皆不能见她再受磨难!只是时至今日,教他再屈意入宫去求那人,实是不愿,且柔素已得免去一死,当下再求轻赦似有得寸进尺之嫌。。。
  一番苦思之下,终出一策:以退为进,上疏自陈己罪、请辞蜀王世子之位以谢!若那人尚存自知,见此必心生愧悔,或为平自己之忿,便赦免了柔素也不定。
  只可惜此回,南宫霁算有遗漏:奏疏呈上多日,却如石沉大海,久久不得回音。
  半月后,宇文柔素教充籍为奴!
  大失所望,纵然百般不情愿,南宫霁却也只得再一回入宫求情。
  这一回,越凌勃然大怒!须知便是他那奏疏不上,朝中也早已不乏议论,欲令蜀王易储!越凌为压众议,已然招来许多腹诽。而当下风波才息,他却自来生事,幸是那封奏疏早教吕谘压下,外间并不得知晓,才免另生是非。
  越凌于他此举虽气恼,然偏心下又不忍苛责,所以只得装聋作哑,不予答复便也罢了。孰料事未出几日,他竟再度入宫,旧事重提,但求罢官削爵,换取宇文氏一袭自由之身!至此,越凌才终算窥透他心意,忿怒之余,思及他对宇文氏百般维护怜惜,又深觉心寒,屈恼之下,竟忽心生一念!
  当下一挥手,语带戾气道:“要赦免宇文氏,也不是不可,然你要应我一事!”
  南宫霁自无犹豫便应下。
  越凌道:“你既已无意蜀王之位,也好,那从今以后,你便长留汴梁,不得我允许,不得出京半步,亦不许续弦或再纳姬妾!至于宇文氏,便得以回复自由身,与你的夫妻名分也不可为续,当即刻别处安置!”此音,已是不容辩驳商榷。
  南宫霁自知已无退路,只得屈意应下。
  当夜回到府中,柔素果已教放回,只是形容憔悴,弱不禁风,自又令南宫霁徒生许多怜悯,却无奈应下那人之事,已不容反悔,只得对之好言宽慰了一番,先且别宅安置。
  半月后,待柔素身子略好,便以养疾之名将之送返成都。


第127章 消沉
  已是七月,傍晚,暑气终得消减些,街市上人潮便又涌动起。
  尘嚣中,一辆马车穿闹市而出,过朱雀门东去,走了约莫一里路,悄然在一朱墙高院前停下。
  车帘撩开,一人在近侍搀扶下下得车来,一时抬头四顾,却面露疑惑:“是此处么?”
  身侧之人答曰:“当是此处错不了,小的昨日也还来过,且吩咐家丁待候在此,以为照应。”言罢,指了指门前两个恭身正立之人,且问道:“今日还是如旧么?”
  二人称是。
  那原先的问话者闻此蹙了蹙眉,道:“他在此几日了?”
  答曰:“四五日了,这两月来长时便是如此,终日在外流连,几是不着府第。”
  答话之人言罢,便上前叩响了院门。前来应门的小厮看去与之甚熟稔,也未尝多问,便将一行人引入内中去了。
  此间庭院开阔,由前堂穿出,上了柱廊,行至一半,隐约闻得舞乐之声,及近,歌声便清传入耳: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耳熟能详,秦楼楚馆间广为流传之唱词,并无甚新意。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1)”恰到门前时,歌声也方落下。
  门内,数声掌声过后,便闻一人道:“今日酒也饮过了,歌舞也欣赏过了,我看,就此散了罢,你也当回去好生歇一歇了。”是李琦的声音。
  只可惜这番劝言并未教另一人听进,乃回道:“府中冷清,我不欲归!且说时辰也还尚早。。。”
  门外人收言入耳,面色轻一凝。身旁近侍察言观色,见他迟疑,方欲叩上门的手一时却也收住了。
  自然,那方才出言之人,正是多日流连青/楼未归的南宫霁!
  此刻听李琦又劝道:“时辰尚早是实,然这席却是午后便摆起了!你这两日多显憔悴,当是不分昼夜饮乐所致,我看,还须有所节制,否则,不仅于养身无益,且教外得知,还徒生非议。”
  但此一言,却激起了南宫霁的满腹牢骚,竟一拂袖道:“孰人欲议论,便由他议论去好了!到底,无非是罢官削爵,下狱流放,再不然,至多一死!我早已是身陷迷局,任人摆弄却不自知,如今幡然醒悟,却为时晚矣。蜀中,我已然回不去,终究落得如何下场,便听凭天意罢,但不连累父亲便是!”
  话音方落,门忽教推开!
  席上二人皆一怔。抬眼瞧去,李琦面色顿变,忙起身作揖。再看南宫霁,初时的诧异过后,却又慵态必显,竟连起身也免了,倚着椅背半嗤道:“今日是甚么日子,阁下怎也得隙,如我这等闲人一般,到这青楼厮混?”
  越凌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不能言。好在令其识眼色,急忙相劝,又与李琦一道,几是强驾着将南宫霁带出了门。
  车内,二人相邻而坐,却是久时无言。
  越凌知那人所以对自己怨恨难消,自还因当初那废立之议,然说来,自己如今又何尝不是百般懊悔?再说那日,也是因他百般维护宇文氏,自己气恼至极,才出了那一番话,本意是教他知难而退。孰料他救人心切,竟是不假思索应下,倒令自己骑虎难下!然他应知那仅是自己一时气言,否则到今日他的世子之位当早已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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