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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琐事 (金桫椤)


  酷暑渐渐过去,桓温讨伐袁真一族的征战终于尘埃落定了,虽然袁真病死,但是他的儿子承袭了他的爵位,继续与桓温做最后无畏的抵抗,奈何桓温身经百战,困一座孤立无援的城池哪里用的许久,袁氏一族人抵抗了不足半年就被悉数押解回建康,桓温声讨袁真一族的罪状有千言,皆是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大罪。司马奕并没有耐心看桓温表演硬拉垫背,坑害忠良,草草交给了尚书省去办,尚书省倒是效率奇高,十日之后,袁真阖族就这样被问斩了。
  桓温班师回朝后,丝毫没有耽误就反回家中,制裁袁氏的事,他并不担心,小皇帝是不敢违逆于他的,反而是会见这素未谋面的小灵宝儿,才是他现在的头等大事。
  桓温越是没有动作,司马奕越是有点惊慌,每天惴惴不安,更加食不下咽梦魇连连,要相龙日日陪伴在他枕边,才能睡去。如此粘人的司马奕,相龙只在他五岁时才见过,即便是昏昏然睡去,稍有声响便会惊醒,相龙轻拍其背,才能安抚他脆弱的神经,使他再次入睡。如今比幼时还添了些无法言表的毛病,就是要求与相龙相拥而眠,年少之时,两人同榻总是嬉嬉笑笑就各自睡去,而长大之后,往往是相互颠倒,头脚相向,近来这种相拥而卧,司马奕是很享受,相龙却煎熬的难以入睡。
  望着这淡眉微簇的睡脸,相龙收起那些有的没的,试着想,有一天司马奕没有自己在身边会过的怎样,可是眼前的人像是猜透他的心,不愿他为此担忧,翻身过来钻进了相龙怀中。相龙心中一暖,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留给他们,相龙已经来不及想。
  炎炎的夏日已抛诸脑后,秋高气爽也慢慢褪色,晚风刚透着些刺骨的凉意,桓温来了。这次他并非以臣下之礼轻车而来,而是金盔金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亲卫,押着重兵而来。他带着的亲卫大摇大摆入建康城门之后,竟然不顾宫门下钥,直接入宫面见了崇德太后。
  “给太后请安。臣有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请太后莫怪。”桓温只是插手施礼,看不出半分恭敬之色。
  “大司马不必拘礼,赐座。”崇德太后见桓温来势汹汹,心存疑虑,却故作镇定。
  “不必了,臣今日来拜见太后,是为了朝廷的安危。”桓温抬抬手,他没有打算在此处浪费时间。
  “深夜入宫,所为何事?”崇德太后按部就班。
  “此事正是此刻谈论最为恰当。”桓温要的就是这个夜深。
  “既然如此,大司马请讲。”崇德太后心头一紧,看来桓温此番前有备而来。
  “请太后派宫人与臣一起去拿人,捉拿了乱臣贼子人,再当面对质,不知太后意下如何。”桓温在人带来之前,不想废话。
  崇德太后知道桓温今日是成竹在胸,势必要揪出贼人才肯罢休,抬抬手,示意宫中的内侍官一同前往。
  片刻之后,桓氏的兵卒和内侍官回来,竟然押解着一个衣冠不整的人,昏黄不清的烛光下,崇德太后仔细看了看,认出了此人,竟然是楚裕。便道“楚常使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有何过失,竟劳动大司马深夜来捕?”
  “此人是何处捉拿的?”桓温不回答太后的问话,反而看向自己的亲卫。
  “龙榻之上。”亲卫简明扼要的回答,却一针见血。
  太后先是吃了一惊,暗暗看向自己的内侍官。内侍官面露难色的点了点头,以示桓氏亲卫并无虚言。
  “圣上与楚常使自幼相伴,总角之情,同榻而卧也无可厚非罢。”太后平复下心情,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缉捕时二人何状?”桓温不答,又继续问。
  “二人衣冠不整,相拥于榻上,不知何为。”亲卫实话实说,并没有主观臆断。
  “总角之情,为何相拥而眠,岂非常理?来人啊!”桓温不紧不慢,又从旁召唤来一人。
  太后见来人一身宫衣,便觉得这件事情越发的不好,随即她立刻认出,此人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官,不觉心里又是一沉。
  “念。”桓温言简意赅。
  内侍官打开一卷竹简,缓缓的念着上面的字迹,声音不大,却使在座之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太和元年,圣上令门下省为楚裕添设新官制,名为常使,实则贴身服侍陛下饮食起居,保全楚裕并未净身。太和三年腊月二十三日,戌时,圣上与楚裕公然在寝宫行龙阳之事,大呼小叫,有殿前换班执勤的两班龙武卫为证。太和四年五月十八日,申时,圣上与楚裕汤泉宫池内行龙阳之事,汤泉宫人皆可为证。当日楚裕还曾言,其善房中秘术,可替人传宗接代。太和五年八月……”内侍官事无巨细的将这些年,楚裕与司马奕那点逾越之事形容的更加天理难容,扣上了龙阳之好的高帽子。
  “呈上来。”桓温继续用人证物证说话。
  当即,内侍官又呈上掖廷抄录的司马奕招后妃侍寝的次数。一年来不足五次,而三年来仅有十余次。
  “圣上既然没有留宿后宫,何来皇子?然而当今宫中竟有三位皇子之多,子从何而来?楚裕既然已将偷人|妻妾之事和盘托出。可见宫中子嗣皆是淫|乱所生,而当今圣上龙阳之好,公然在宫中豢养面手,又怎能生育。可见是楚裕借此淫|乱后宫,混浊王室血脉,简直罪无可恕。来人,带下去,打入死牢。”桓温一口气将罪名全部扣了下来,不给人辩驳的机会就将人定了罪。他不等楚裕有任何申诉,也不等太后有任何疑问,接着道,“当今圣上淫|乱失徳,污浊皇室血脉,当废之以正视听。至于淫|妇逆子,杖杀。”
  崇德太后终于坐不住了,她忽的起身又忽的坐了下去,手扶着额头,似要晕厥过去。宫人正要搀扶,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心里知道桓氏今夜是来者不善,竟没想到是如此置人于死地,她在脑中转了几个回合,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想保住圣上和相龙,可是桓温带兵前来,本就是有逼宫之意,人证物证又俱在,却也是无可奈何。此时的她只好暗下决心弃车保帅,便道:“圣上是被楚氏贼人迷惑了,楚氏不可饶恕,宫中既有人行苟且之事,罪妇和逆子,也随大司马处置,只是圣上年幼,还是从轻发落罢。”最后一句,似有哀求的语气。
  “请太后下旨,废当今圣上为东海王。明日早朝之上,就烦请太后主持公道。”桓温看来是早就想好了,没有半刻犹豫,就给了最后通牒。
  “明日老妇人就送东海王去会稽养病,念其年幼,请大司马高抬贵手。”崇德太后,眼中已有点点泪光,屈尊降贵自称为老妇,可见虽不是亲生之子,仍是心中疼爱。
  “臣告退。”桓温投来一个默许的眼光,施了一礼,便转身退出了内殿。桓温此行甚是得意,虽然是风雷而来,走时却比来时稍有恭敬之色,太后的舐犊之情,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动摇了些许。


第11章 下冤狱相龙遭拘捕,桓温借玉佩诉实情
  司马奕将将与相龙睡下,昏沉之中,他只想搂着相龙取暖,近日里,他越发的不安稳,总是想一头扎入这怀抱,沉溺其中,不愿自拔,只是他这样心思,自己也不明白是何道理。相龙最近也很是宠溺,完全不顾及什么虚礼什么教条什么逾矩,就由着司马奕高兴,陪他做想做的一切。
  突然间,殿外军士脚步由远及近,嘈杂声打破了这份暖意,相龙不禁睁开双眼,想查看外面有何状况,就在此时,竟然有人破门而入,不分青红皂白创入内殿,直入帘帐之内。司马奕本就惴惴不安,此时更是抱紧了相龙的腰,脸色有些苍白。
  内殿被火烛映的通亮,还未看清楚来人身穿何处铠甲,就有两个人三只手的将榻上的相龙一把抓起,来人的手劲极大,善于习武的相龙竟然一时间也无从防备,他反身将来势汹汹的第一抓挡住了,第二下搪开了,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回合就被衣衫不整的拎了起来,他怒喝一声“大胆,何人敢惊扰圣驾!”
  直到被人反剪双臂,他才认出,兵士的佩剑上竟是桓氏族徽,来的人中不仅有桓氏亲兵,还有太后宫中内侍官。此时只有内侍官大惊失色的道:“楚常使为何在龙榻之上啊?那桓公,来太后宫中,要太后抓淫|乱后宫之人,这,此情此景,要老奴如何禀报啊?”
  司马奕终于看清楚状况,大声喝道:“寡人在此,尔等是要弑君不成么?放开楚常使,有话,去太后宫中,当面对峙。”
  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要听这所谓的圣上要说什么,领头的军士一摆手,就二话不说的将楚相龙押走了,任司马奕再怎么呼喝,也是无济于事。内殿之上空留司马奕歇斯底里,他冲出外殿,想去太后宫中理论,却被门口的守卫挡在了自己的寝宫里,他发了疯的向外冲,门口的人一言不发,对着他的肩头一推,将殿门关闭,任他如何大喊大叫,踢打殿门都不予理睬。
  司马奕万念俱灰,堆坐在墙角的地上,桓温还是什么都知道了罢。他还是出手了,自己的前路尚且不论,他单单抓走相龙是何道理,他到底知道多少?相龙会怎样?他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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