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立刻淫.笑一声,“嘿,识时务者为俊——”
话音未落,又被中断。
猜怎的?原来这人脑门竟被射了个对穿,不偏不倚,正中眉心!他双眼圆睁,显然连自己也没料到是怎么回事,只有一股鲜血顺着眉心笔直地滑了下来,汇成一条血线。
就在这血将沾上少年身时,他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似有感应地移将目光向了街角。
也不知何时,那处已多了几人几马,俱都身着黑沉沉的将服,宛如神兵天降,又好似地狱奇兵,不知是谁喊了声,“滚!”
这眨眼的功夫,老大竟被人当街杀死,亲卫队又惊又怒,提刀上前指住那厢,“尔等何人?敢在京畿之地杀皇上的人,不想活命了?!”
那厢有侍卫抽刀便欲上前,却被当中马上一人问得止住了步伐,“这京畿,可还是杨骅的京畿?”
说话之人身形隐在一堆人中,面容看不分明,只听那声音,可知年纪不太大,却冷得像冰。
他一言既出,整个街道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大胆!皇上千秋万世岂容尔等......”
不闻尾声,只见一颗脑袋飞了出去,划破都城一片残天。
等街上人都散尽,那青衣少年才蹲下身,左抱一个右搂一个等人来接。
空气中还残留着浅淡的血腥味,想到方才,他有些发愣。
哒哒的马蹄声近了,少年闻声抬头,为首一个男子匆匆下马跑来,“小九,你没事吧?”
“没事,倒是三公子,为了救我受了伤,请大公子责罚。”
男子这才抱起弟弟,“小诚?”
皇宫之内,一抹残阳逗留朱墙,墙边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静静看着脚下数万陌生兵卫列队进入紫禁城。
风将他衣袍高高扬起,使他像一只随时就要起飞的蝴蝶,他微微阖眼,铠甲和兵器摩擦的声音近在耳畔,他却神情闲适,好似正欣赏着一场天地名曲。
忽地,一道声音打搅了他,“世子!请您赶紧换上衣物,随小的离开吧!”
“王城破了,不可再逗留啊!”
那人听得不耐烦,终于问了声,“皇上还与丽妃在一起?”
“圣上他......留待养心殿,小的是奉命前来,请世子务必以大局为重,让小的......护您离开。”
“樊家卫队已进城,如何离开?”
“世子放心,世子寝宫内便有密道通往宫外,只需您屈尊换身奴才的衣物,出了宫,也自有人接应。”
那人嘴角一弯,声音听着倒像是高兴,“皇上原来早已料到这一日了?......这般为我打算,好,好。”
那人只以为他答应离开,立刻便要上前,却听他又说,“你走罢,我不离开。”
“世子!世子莫辜负皇上苦心!......世子若不跟小的离开,小的便要得罪了!”
杨煌眼前一黑,麻痹之感沿着脖颈袭至全身,便失去了知觉。
空气中,仿佛有谁在哭。
“就算是亡国......皇上,也还是末将的皇上......留下一点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养心殿内,高堂之上。
纯金打造的龙椅上正端坐着一个绝美女子,身着祭祀的宫装,妆容与发饰无一不隆重庄严,此时微微抬起下颚,倾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堂下两方各垂首站着两个宫女,居中的龙袍男子兴致极高,“好,好!丽儿你这副样子,朕也快被唬住了。”
那女子闻言,脸色一松,“皇上,臣妾何时可以下来?高将军何时来接我们离开?这,这椅子好像一点也不稳,随时要塌下来一样。”
她这一开口,抖动的声音便暴露无遗,仔细一瞧,那身华丽的宫装上的翡翠珠子果真颤动得厉害,原来方才只是做戏。
“丽儿乖。这椅子可是个好东西,乖宝贝,天下多少人求着要它呢。朕宝贝你才给你坐,你还嫌它不稳?”
“皇上......”
“听话!”皇帝声音一降。
那丽妃缩着脖子再不敢说话。
皇帝喜怒无常她是知道的。
那个世子,也就是先太子的儿子,皇帝唯一的亲侄子,那般血亲,不也是今日珍宝明日鞭子地赏吗?
只是门外越来越吵了。刀刃相接,惨叫不断传来,殿内众女抖如筛糠,发出濒死的哭泣,皇帝却听得两眼放光,“来了......来了,这帮乱臣贼子!”
丽妃再也顾不得,花容失色地求饶,“皇上,咱们不能逃吗?臣妾,臣妾害怕!”
“丽儿想逃去哪?”
皇帝脸上带笑,眼神却有些癫狂,丽妃不敢与他对视,“您,您饶了臣妾。”
皇帝却缓缓踱步上了台阶,每走一步龙椅上的女子便欲后退一步,直到皇帝来到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爱妃,你不是愿与朕生生世世在一起吗?既如此,咱们生前做夫妻,死后做鬼夫妻,不是正好?你还怕什么?”
为帝数十年,天子之威犹在,殿内只有残阳,殿外却满是惨叫,皇帝慢慢靠近,英俊的脸孔此时宛如嗜血鬼刹,强撑着庄严的妃子吓得失声尖叫,“皇,皇上,臣妾知错了,您饶了臣妾,臣妾知错了!”
皇帝微微笑着,“爱妃何错之有?”
“臣妾,臣妾......”那丽妃紧咬朱唇,不敢再说。
“好丽儿,你何错之有,告诉朕。”
丽妃泣不成声,皇帝将她下颚轻轻托起,“你若是不说,朕便要在你这如花似玉的脸上开上两个洞了......”他的手在她脸上慢慢游走,最后掐住了眼窝道,“你瞧......这儿刚好有两个洞呢......”
“不要!皇上!臣妾该死,臣妾不该给世子下药勾引世子,臣妾该死,世子什么也没做,是臣妾诬陷世子,臣妾不该妒忌世子,臣妾该死,皇上,您——”
声音戛然止住,那原本容色俏丽的脸庞只剩双眸圆圆地睁着,仿佛还在求饶。
皇帝缓缓松手,淡淡道,“饶了你,谁又来饶了朕?”
“吱呀——”
厚重的朱木殿门自外被强行撞开。
越过空荡的大殿,皇帝看见闯进殿来的重重侍卫——这些曾经效忠于他的子民们铠甲上血迹还未干,眼神悲愤。
他一眼便看到领头的外戚大臣樊宏举,在他的身后,两个英俊少年挺拔地站着,不知为何,这个素来六亲不认的皇帝竟在这一瞬间想起了他的大哥。
他保持着帝王的冷静从容从金椅上缓步下了台阶,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登基为帝普天同庆的时刻。
那一日,有人在念。
“为皇为帝为人君者,天下至高无上者也——”
“然——”
“为君不仁不义者,诸侯群起而手刃之——”
“为君无德不治者,群民共愤而另任之——”
然,为君不仁不义者,诸侯群起而手刃之。
作者有话要说: 改
☆、金风六载
后史书记载元启只用三五行字:盛世开朝,两朝君王,执政二十余载,令人唏嘘。
此盛世乃是元启开国皇帝杨擎,治国有方,仁爱百姓,史书称之为“开皇盛世”。奈何如此明君短命,不到五年便登了仙都;其长子虽有仁德,奈何是个情痴,临到即位却不要江山要美人,亦英年早逝;至其二子杨骅登基,初年也曾勤勉政治,改军改法改科举,奈何后期却奢侈淫.靡,刚愎自用,残害忠良,终引内忧外患而至亡国,由此总不过两朝君王,执政不过二十余年。
因此樊帝亲端暴君九旒冕开新朝之后,时刻提醒自己谨记元启灭国教训,善用贤能,仁爱百姓,不改初心。
金风转眼吹过六载。此时,王府院落里的凤仙海棠开了一轮又一轮,姹紫嫣红招来许多蜂蝶,微风一起,金黄的银杏叶打个了旋,琅邪的目光也随着那旋飘飘而动,随后便打了个哈欠。
“小九,你今早可是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这才不过申时便又困了?你这懒病可都传到父皇耳朵里了。”
琅邪两手枕在脑后,靠在椅背上,“本也没多困,只因您老缠着大殿下讲这东西,听得有些犯困罢了。”
樊诚叫道,“谁叫那狗皇帝死时没让我见着,我现在再怎么听也不解恨。哎,父皇真有些妇人之仁,狗皇帝一家残害人命,不将他挫骨扬灰,反放他两个狗儿子,真便宜了他!”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大皇子樊勤道,“前些日父皇还说你,都是做王爷的人了,说话也要忌惮些。你再这么满口胡言,让司马大人听见,必又参你一本。”
“那老学究!”樊诚不以为然,显然不想提他,又冲兄长道,“哎,大哥,你自从做了太子,怎么也像父皇一样爱教训人了。”
他向来嫉恶如仇,即使做了皇子也不知收敛,每每出言总让人哭笑不得,两人如何解释他听?
只等晚些时候,一行三人上街纳凉,其时行人熙攘,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繁荣,与多年前初入皇城时的荒败已是云泥之别,大皇子心头高兴,才对他三弟低声指点,“这便是父皇的仁政。”
再走不得多时,樊勤瞥见琅邪头冒虚汗,便领人进一个名叫“京华楼”的地方喝些茶水稍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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