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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反派 (淳于歌)


  瘦小汉子淫邪的声音传来:“大哥且先歇歇,小弟就先享用了。”
  片刻后,瘦小汉子走到谢惭英旁边,低头打量他,道:“美人儿,良辰美景,咱们可别辜负了。”
  说完蹲下来解他腰带。
  谢惭英绝望地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无边的恐慌汹涌而来将他吞没,这是比死亡更令他感到害怕的事。
  他想要挣扎,却连指头都无法动弹。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师兄教给自己解穴的法子,于是运起内力,试图冲开被封的穴道。
  外衣已经被解开,春日寒冷的山风吹来,谢惭英身子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他越慌,越无法凝神,内力不受控制,竟开始在体内乱冲乱撞。突然胁下一阵剧痛,喉头腥甜,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淌下。
  瘦小汉子倒没料到,还以为他咬舌自尽,急忙停下动作来掰他下巴。
  谢惭英神智已经开始模糊,脑子逐渐昏沉,隐隐约约山谷中传来一声怒吼:“滚!”
  紧接着是四声痛呼和兵器落地的声音。
  不过瞬息之间,四周归于宁静,谢惭英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师兄,便晕了过去。
  “阿英,活下去……”
  “为我们活着……”
  混沌之中,交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来一阵晕眩。谢惭英睁开眼,看见屋子中央的桌上一盏如豆小灯。
  在昏暗的角落里,浮游老人正以手撑头打着瞌睡。
  回想起晕过去之前的事,谢惭英猛然惊醒了,坐起身来查看身上的衣服,发现完好无损,连外衣都穿得好好的,终于松了口气。
  “醒了?”浮游老人冷冷的声音传来。
  谢惭英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师父……”
  “长能耐了!”浮游老人把晾在桌上的一碗药咚地一声放在床边矮几上,气道,“才学了一年功夫,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擅自出山,还敢去和沧浪四魔动手?”
  谢惭英垂首沉默,他想起了那个跳下悬崖的女人。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最爱和我犟嘴吗?”浮游老人把药碗塞在谢惭英手里,“喝了!我要是去得晚一点,你就……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药碗已经冰凉,但谢惭英还是一口气把药喝光。嘴里苦得发麻,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浮游老人还在数落他,谢惭英知道师父刀子嘴豆腐心,又喜欢啰嗦,可还是忍不住道:“那您为什么没有早点去?”
  “什么?”浮游老人原以为受了这次的惊吓,他已经意识到错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犟嘴。
  “您为什么不早点去?那个什么……烂四魔,在这山里已经多少年了,您明知道他们无恶不作,为什么不早早杀了他们?”谢惭英越说越激动,想到那个女人跳崖时绝望的眼神,便忍不住联想到自己母亲离世时是不是也这般万念俱灰,于是便想到自己没能救出她,他谁也没能救到。
  如果你早点去,那个女人就不用死,那个男人或许也能活着。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去救人?
  浮游老人枯黄苍老的皮肤泛出几丝红色,好一会儿才冷声道:“这世上的恶人这么多,哪能杀得尽?我管得了那么多吗……”
  “是啊,”谢惭英复又委顿下去,喃喃道,“是杀不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要黑(zhong)化(er)了……

☆、至恶

  
  浮游老人停下来,看着谢惭英的样子像是有些魔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这孩子……”
  谢惭英恍若未闻,盯着那盏油灯发呆。
  浮游老人见他出神,又有些生气,道:“吃完药给我好好躺下,明天一早去后院跪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你错哪儿了。”
  春风拂过树梢,带起沙沙的声响。山谷中已是一片翠绿景色,谢惭英跪在屋后,面朝着灰褐色的层层岩石。
  岩缝里渗出消融的冬雪,水滴已在地上打出一排小小的坑洞。
  “啪嗒——啪嗒——”
  大雪那天,舅舅才刚赶到谢府,一年多未见,谢惭英缠着他带自己去镇上玩耍,也没发现他似乎有什么事急于向姐姐开口。然而拗不过外甥的纠缠,到底是带他去了。
  两人于是错过了晚饭。
  掌灯时分,大雪就下起来,在镇上酒楼里吃了太多东西,谢惭英便不肯睡觉,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堆了一个、两个、三个。
  到最后院子里全都是雪人。
  “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舅舅,这是我。”谢惭英指着雪人一个个数过去,“舅舅,我明年生辰,你一定要过来。”
  萧和尘脸上还带着红晕,谢夫人在一旁笑意盈盈,时而向他投去一个目光,紧接着开口道:“明年生辰,舅舅给你带个小舅舅回来。”
  “小舅舅?”谢惭英歪着脑袋,再看舅舅时,便见他脸上更红了。
  “那我再堆个小舅舅。”谢惭英于是跑到一边滚新的雪球。
  萧和尘站起来,道:“阿英,夜深了,早些睡吧,明年生辰舅舅一定来。”
  “啪嗒——啪嗒——”
  阳光照在岩石上,水珠折射的光便映在谢惭英脸上。
  他想起来,今天是三月十七,去年的同一天,他坐在院子门口守了一天,舅舅并没有来。
  他永远也不会来了,可惜当初没有把小舅舅的雪人堆出来,谢惭英想,自己原打算第二天起来堆的。
  混乱的念头在脑子里一一闪过,“为我们活着”,舅舅的话忽然又响起来,谢惭英感觉到心脏忽然疼了一下,胸口也闷闷的。
  可我不想这么活着,因为会疼,会在下大雪的日子不敢出门。
  膝盖已经麻木了,谢惭英心想,生辰应该和爹爹还有娘亲一起过的,于是他站起来,绕过竹屋往山下走去。
  循着那条小路,便到了那两座坟茔前。
  他在较新的那座面前坐下,看见坟头已经冒出了一片青草,有白色的野花已经开了。
  以前过生辰,娘亲会去厨房亲手煮长寿面给自己吃,谢惭英想到这儿,便道:“娘,你们在那边也有面吃吗?我在这里没吃过,师兄和师父好像都不过生辰,师兄也没问过我。”
  “那天晚上,我是想救人的,可我没有师兄那么厉害。娘,我心里觉得很难过,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并不认识那个姑娘,她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四魔脸上的表情,带着笑容的狰狞面容在眼前浮现。
  “他们怎么就不难过呢?”谢惭英道,“他们反而那么开心,娘,我也想开心一些。”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到,于是痴痴地望着开满野花的坟墓,最终低低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宁拂衣脚步匆匆,到山腰上系了马,高声喊道:“阿英,看师兄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他几步走到院门口,张开双臂,却不见往常等在门口的人扑过来。
  “这小子,跑哪儿疯去了?”他放下东西,先去了浮游老人门外,躬身道,“师父。”
  “嗯,”里面传来应答声,“人在后面跪着呢。”
  宁拂衣踏进门去,脸上笑容未减,道:“怎么?阿英又调皮了?”
  浮游老人瞪了他一眼,道:“不必来求情,你可知昨晚他一个人跑出山去,结果被沧浪四魔捉住点了穴道,冲穴之时内力乱走,险些走火入魔……”
  “那怎么还能跪着。”宁拂衣一听就急了。
  浮游老人哼了一声,道:“我已为他调息好了,跪上一个时辰打什么紧?他今年已经十六了,你还当他是个小娃娃那么纵着,日后能成什么器?”
  “是,师父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宁拂衣嘴上敷衍着,一边往门边挪,“我先去看看他,顺便好好说他几句。”
  也不等浮游老人答应,便大步往后院走去。
  然而走过木廊,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哪有谢惭英的影子。他又不敢去问师父,生怕他知道后罚得更厉害,便悄悄下山去寻人。
  谢惭英在墓前一直坐到双腿麻木,心里也没好受半分。他想自己跑了出来给师父发现了一定又是一顿臭骂,便不敢回去,干脆信步而走,在山里乱转。
  往日里他忙着练功,没去四处走动,也不识路,只是背着竹屋的方向走,一直翻过了一座山,来到背阴的一面,见山溪从另一边绕过来,顺着山脚往远处蜿蜒,干脆沿着溪水往下游走。
  时过正午,春日的太阳暖融融的,让人总想犯困。谢惭英已有些疲累,便躺在一片树荫下闭眼休息。睡了一觉起来后,太阳已经移向山这边。溪水泛着粼粼波光,映在大树后面的草丛上。
  谢惭英瞥见草丛里山石上似乎刻得有字,走过去拨开草丛,上面已经有些斑驳的字全都露了出来。
  从右至左,依稀还能辨认,写的是:
  世间皆恶,人心尤甚。恶因结恶果,恶人生恶子。以恶生恶,难以断绝。我既是恶果,不如便成至恶。
  “不如便成至恶……”谢惭英喃喃念道,“不如便成至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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