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流染全没有放在眼里,是以第二天大早便带着护卫来了客栈。
她是想直接冲上去的,只唯恐给恩人留下了坏印象,才一直按捺着性子,等到现在。
“呸呸呸,这是什么破茶,一点儿灵气都没有,去给我泡一壶云雾春尖过来,记得,要用这里面的天灵泉水,不用九大灵泉,你连茶叶的防御罩都破不开。”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拍,季流染嫌弃地叫来小厮,甩给他一个乾坤袋。
见他点头哈腰地退下,又对着身后的护卫指挥道:“去给我打听打听,我恩人有没有出门的打……”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突然扫见楼梯上那抹素白的衣裾。
双眸顿时一亮,整个人如小旋风似得刮了过去。
“恩人,你是要去逛中州城吗?”几步迈上了台阶,巧笑嫣然地说道。
可凝光却似没有看见她一般,错身走下了台阶。在凝光眼里,一向只有她师傅,粼粼的凤眸中一切都是朦胧的,只有她师傅一人,清晰可堪日月。
季流染扑了一空,整个人向前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栽倒在楼梯上。
她赶忙拉住裙摆,手在栏杆上一撑,才总算止住了跌倒之势。
季流染被恩人忽视个彻底,心中十分不虞,本是想追上前去,然念及先前两次,都差点儿被削成人棍,脚步顿时迟疑了下来。
“恩人,你又不理我。”她撅着嘴,在身后小声地唤着,声音娇娇怯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又听见这一声,翟九凤也不好当没听见,脚步微微顿了顿,朝后看了一眼:“凝光,季流染找你……”拉了拉徒儿的手,她突然觉得心头有几分发闷。
许是大厅太过嘈杂,她竟是一刻都不愿多待。
“你们先聊吧,我去门口站一会儿。”加快了速度往楼下走,然尚未走出两步,就被一双小小的手环住了胳膊。
季流染不知为何,竟略过了凝光,扑到她身边。
“师傅师傅,你是我恩人的授业恩师,我随她这样叫你,好不好?”小幅度地摇晃她胳膊,微抬的俏脸上一派天真。
季流染这样撒娇,翟九凤也不好拒绝,且她所言又无过错,自己寻不到理由反驳她。
只是,心底总有几分不虞,丝丝缕缕的,如春蚕丝茧一层层裹住她的心脏,叫她胸口滞闷难当:“你这样叫也没有错,但……”
“但你跟我们非亲非故,我已说了不要你报恩,你少来套近乎。”将手中的剑拨开一点点,半截寒刃在天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
季流染被她吓过不少次,自然知道凝光绝不是嘴上说说,当即放开了手,委委屈屈地退到一边。
“师傅,我只是想还恩人的情……”
作为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嫡女,纵然季流染被保护地很好,该有的心机城府却半点儿不少。她早就瞧出来了,翟九凤的心可比凝光软了不少,而且,见她们偶尔互望,神色间大有缠绵眷恋之意,可想而知,这翟九凤也不是对凝光全然无情。
只是,女子相恋已是乖悖之极,她们还背着一个师徒的名分。
翟九凤纵然是有天大的胆子,可没有强大的后盾,她也断不敢做出这等逆伦之事,否则,整个修真界都容她不得。
季流染想得透彻,心中也没把翟九凤当成情敌。
但见她们要出门,便想着多在恩人面前露露脸,纵然她现在还不喜欢自己,可时间久了,她一定会知道只有自己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想到这里,季流染怯生生地向后挪了一步,将整个身子都藏到翟九凤身后:“师傅,纵然恩人不要,可我却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我是一定要报恩的。我瞧你们是要出去,这中州城我熟,不若我做向导,也免得你们被欺负。”
不等翟九凤回答,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跑。
凝光本是要削她一条胳膊,然见她双手都缠在了翟九凤臂上,唯恐一剑下去伤到了师傅,只能暂时收了剑,强压下心头的戾气。
中州城繁华无比,城中人烟稠密,车水马龙,甚是热闹。
从客栈走出去,小小的一条道上,竟挤得人挨着人,脚尖抵着脚跟。季流染拉着她,在街巷中穿梭了一阵。
被这人潮挤着,翟九凤连方向都辨不清楚,更逞论记路。
走了这小会儿,她本想回头看看徒儿有没有跟上,却在这时发现,胳膊上的小手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松了开来。
季流染仗着对中州城地形熟悉,竟将她骗到了人多陌生的地方抛下。她是想要跟凝光独处,然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深沉,饶是翟九凤也觉得气闷。
转过了身,想往回走,然不知为何,此处这些人竟都往一个地方挤。
翟九凤被人群推搡着,连胳膊都抽不出来,更不要说逆着人潮往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哼哼哼,过渡章,为了让她们小别胜新婚~我真是费劲了心思~
打滚,卖萌,求不抛弃~
☆、雀三娘
季流染是刻意的,借着人潮涌动,将翟九凤和凝光分了开来。
因为几般穿梭,翟九凤早已不在客栈门口的街巷中,她瞧了瞧四周,见此处比先前略窄,但人不仅没少,反而愈加得川流不息。
只是,到这里来的似乎都是些男子,如她一般的姑娘,多穿着轻薄的纱衣,胸口的衣襟大大敞着,可见各色肚兜与嫩白雪肤。
见到此景,翟九凤心中也有些惊疑,脑中生了些朦胧的念头,只一时,尚不能明了。
又随着多数人前进的方向走了几步,转了个弯,就见视野陡然开阔了起来。
入目不再是窄巷,宽阔的街道两旁,奢华的楼阁比肩而立,俱是红纱轻曼,烛光摇曳。纵是天光大亮,然穿透窗棂流泻而出的红烛华光,却硬生生带出了几分旖旎。修真者耳力好,翟九凤站在街口,隐隐可听见楼中有女子的娇笑和男子的喘息。
到了这时,她岂能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当下就想走,却见身后有一个脚步虚浮的公子哥儿,挥着扇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美人儿是哪家的?我来了这许久,怎从未见过这般天仙的人物。”
被季流染引来,心中已是不爽,现在又被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调-戏,翟九凤顿时沉下了脸,灵剑红殇‘铮’得出鞘,再收回,那男人身上已多了十七八道的剑痕。
翟九凤毕竟是元婴期,有心收拾一个凡人,自是眨眼的功夫都不用。
她动起了手来,甚至还见了血,本还想瞧瞧热闹的人顿时一哄而散。刚出门的退了回去,要进来的,也尽量墙边儿走,众人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当心便把血光之灾揽到自己身上。
翟九凤本没打算惹事,收拾了一人后,便朝四下望了过去。
在她左手边的阁楼旁,有一根直入云霄的柱子,不知是作何用途,上头雕了许多只羽翼华美的雀鸟,应当是同一只,只时而振翅,时而盘旋,时而栖息,时而俯冲。
翟九凤想站上去看看,只有站得高了,才能知道整个中州城的布局。
她脚尖一旋一点,便如一只凤凰翱翔入九霄,赤红的衣袍比霓裳还要绚烂,一圈圈荡漾在天穹中,比曜日还要夺目。
长柱高可攀天,翟九凤站在顶上,置身于层层云海之中,似乎伸手就能够到头顶的圆日。
她朝下俯望了望,正想细细打量中州城的布局,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又轻又缓低叹,尚不及抓住,便消散在如烟似雾的云海当中。
“什么人!”
翟九凤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转头往四下望去。只那里除了云,什么都没有。
“出来!”翟九凤喝道。
“……我在你脚下。”又是片刻的沉默,那道清越的女声才又响起。
翟九凤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只精致的雀鸟虚影缓缓出现在脚下,与那柱上所刻一模一样,华美的尾羽轻轻一颤,便流淌出细碎的华光。
“你带了我的肚兜过来,她送我的肚兜。”翟九凤脚下的雀鸟盘旋了一阵,突然化作了一个虚幻的女子,她眉眼十分精致,秀雅脱俗,自有一般清灵之气。
这只雀鸟提到了肚兜,翟九凤稍一作想,说道:“你是雀三娘?”
从系统空间掏出了肚兜递过去。
雀三娘手一招,那白底莲纹的肚兜就落到了她的掌中:“我是,我是雀三娘,这肚兜……这肚兜你竟然还能找到它,我以为,早就跟她一起葬身火海了。”
眸色有些迷离,似乎在回想什么。
雀三娘唇边先是勾起一抹缱绻温柔的微笑,随后慢慢变冷,化作几乎要倾覆天地的仇恨,只这抹仇恨并未持续多久,最终零落成无言的悲凉。
“是我不该,不该留她一人在这里的。我早该知道,这逼死人的世俗礼法不会放过我们,是我错付了她予我的信任……”低下了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雀三娘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手心的肚兜,面色苍白,嘴唇颤抖。
“是我害了她,是我毁了我们的未来,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啊……”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纵横而下,她的绝望是那样深沉,以至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气。雀三娘再也站不住了,颤抖着跪倒在地,将脸颊深深藏在了双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