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尹远替他掖好被子,就这么坐在床边一直看着,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霍思予捏了捏尹远的衣袖,因为生病看上去愈发纤弱了,“阿远,我已经把丹青交给院长看过了……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去书院了。”他攥着衣角的手指葱白如玉,眼眸里有些格外热烈的光,“好不好?”
尹远俯首过去贴着他的额头,温声道:“好,都答应你。之前是我不好,不应该那么自私只想把你关在王府里。你有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的。”
霍思予温柔莞尔,勾着尹远的脖颈,仰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唇。
“病好之后再去。”尹远还是不大放心。
霍思予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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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病的时候,霍思予提了句想去那个院子里瞧瞧樱花。这都三月了,那儿花开得正正好呢。可是尹远支支吾吾的又搪塞过去了,气得霍思予又闷闷不乐,冷着脸不理人了。不过至少没把人关在门外了。
自打去了书院教人画画,不用当闲人的感觉当真不错。只是尹远不放心,近卫暗卫派了一堆护着他,还让小石头扮成书童模样陪着进去。
晚上有时候尹远回来的早些,有时候霍思予回来的早些。他们都会留着饭等着对方来了再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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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霍思予从日落西山等到了月色弥漫,都没等来尹远。一遍遍热过的饭菜也让人没有食欲。
霍思予有些生气,心口闷闷酸酸的,一口气不上不下。闷了一口酒下去,发觉自己的脾胃都暖了起来。霍思予喊来了小石头和小叶子,这两人是尹远拨给他的侍从,原本都是尹远自己的近卫。
“你们王爷最常去的眠花宿柳的地方是哪?”霍思予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一口饮尽了杯盏里的酒液,声音极其冷淡。
小石头和小叶子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旧主。
“醉墨楼。就那个蝶儿原本在的,是个挺清净的地儿。”小叶子抢着说道。
蝶儿,不就是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清倌吗。霍思予冷淡的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抬脚就走。经过二人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带路。
小石头满脸震惊的追在后面,结结巴巴的问:“公、公子,你、你要去醉墨楼吗?可、可是王爷……”
霍思予回身瞪了他一眼,道:“他能去,我不能去吗?”
小叶子赶忙捂住了小石头的嘴,点头哈腰道:“能去的能去的。这不是因为公子丰神俊朗英俊潇洒,小的们也担心醉墨楼的狂蜂浪蝶太汹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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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予雇了轿子,神色冷淡的坐在里面。
小石头在外边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贴着轿子期期艾艾的喊了声:“公子……”
霍思予捏了捏眉心,道:“如何?”
“其实,其实王爷真的很在乎您,很喜欢您的。几年前我和叶子跟随王爷回京的时候,还在湖边遇到您了。王爷当时就,当时就看见您了……”小石头这段话说的很快,倒也不结巴了,“王爷还为了救您,跳水里了,好不容易才把您救上来的……”
霍思予微微一怔,打开轿窗,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小石头:“你说什么?他救了我?”可他明明记得最后是钟溧大哥送他去的医馆啊。
小石头无辜的眨眨眼,又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对啊,您从船上掉下去了啊,是、是王爷把您救上来的,放、放在岸边的。王爷还、还为了公子把一大官儿子都给揍啦。”
“你怎么知道我在船上,你看见了?”霍思予望着他,漆黑的眼珠里流淌着些许碎光。
小石头又点点头,“对、对啊,那是王爷的船嘛。”
霍思予怔怔的放下轿窗,有些脱力的感觉,脸上的神色空洞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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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年前的花灯节。他踩着石墩翻上墙头,被墙外的钟溧哄着跳了下去。原来这围墙那么高,霍思予有些惊慌失措的倒在钟溧怀里后怕。
钟溧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俊秀的容颜在灯光映照下泛着皎皎华光,他揽着霍思予的肩颈,神色格外柔和的说了句:“思予,我……你若真的是我弟弟就好了。”
霍思予觉得他这话说的格外傻气,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笑了笑。他发现钟溧腰间还别着那个狐狸半脸面具,自从自己和钟溧提起过之后,每次出门玩好像都能看见这个面具。
二人穿过热闹的街市,这一次钟溧紧紧拽着他的手,生怕再丢一次,紧张的要命。霍思予倒是无知无觉的,笑嘻嘻的走上了自家的画舫。
他大哥霍明煦正拿着几个漂亮的花灯打哈欠,见他和钟溧来了,居然直接把花灯塞到了他手上,自己则在画舫里补起觉来。霍思予无言的瞪了他哥一眼,肯定是眠花宿柳去了才会精神不振。
霍思予放飞天灯的时候,眼波流转间看见了钟溧正在把玩那个面具,他难免想起了曾经救过自己的面具哥哥,心里一阵柔软,唇角无意识的揉开了一个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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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有些宿命轮回。
霍思予是偷溜出来的,做贼心虚。和钟溧回去的路上,那人腰上的面具被热闹的人群挤掉了。霍思予乖巧的等在一边,看着钟溧苦笑着寻找面具被人群淹没的模样。
一方湿润的帕子捂住他鼻唇的时候,他来不及挣扎便被人用力的拖到了黑暗的小巷子里。
他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蒙了双眼,堵着嘴,双手被绑在身后。他试图站起来,可是身上却没什么力气。
霍思予觉得周遭在轻晃着,他判断自己应该在船上。
后来的记忆像是被揉碎了一半光怪陆离,每次试图回想都会头痛欲裂。霍思予隐约觉得有人掐他的脖子,还扇他耳光,他疼极了,呜呜的哭着,自己的声音柔嫩的像个小孩子。
散碎的记忆根本不准确,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的往后退,身后的栏杆断了……霍思予记得落水的痛苦,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将他吞没。他的眼睛看不见,双手都捆绑着,身子一点点的往下沉……
有人拽着他的手往上游,那人用唇堵住了自己的唇,为自己渡。霍思予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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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予睁眼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医馆的小木床上,只看见钟溧坐在神色焦急的坐在一旁,他对他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发起热来昏昏沉沉,像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烧毁了自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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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尹远的船?
霍思予的指尖掐进手心,他试图保持冷静,可是无法做到。刚刚饮下的两口酒此刻发作起来,扰乱着他的情绪。
他的记忆太乱了,他没有办法凭借着一段散碎的回忆,就去给尹远定罪,就去认定当初绑架自己的人是尹远。也没办法确定救了自己的人是不是尹远……
心口闷着的一口气一直不上不下,硌的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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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予出现在醉墨楼门口的时候,里边一大半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他神色冷淡,色泽清冷,俊俏到让众人自惭形秽的容颜更是带着天生的吸引力,仿佛睥睨着一切俗世尘埃。
老鸨迎上去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呢,霍思予随意的扔了一锭银子在她手里,面色平静的带着两个侍从往二楼雅阁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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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远花了好大的气力才从乡下搞了一池子红白相间的锦鲤,他喜笑颜开的看着这池子鲤鱼,又望着布置完毕的院子,心情大好。终于能给思予看了,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他的好心情直到看到了正厅桌子上还没收拾的一桌好菜,还有空空荡荡的屋子后彻底终结。
王妃去醉墨楼了。
这七个字在尹远脑子里一直盘旋一直盘旋。
他策马扬鞭,骑着一匹骏马放纵不羁的踏过大街小巷。他一袭黑衣一张黑如锅底的俊脸,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杀气。
尹远杀到醉墨楼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他是来寻欢作乐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来寻仇的冷酷杀手。
“王爷……”老鸨热情的嗓音才说了一句,就被尹远冷冷的打断了。
“王妃在哪?”
老鸨夸张的捂心口,茫然道:“什么王妃?”他们这些人虽然知道了王爷成婚的消息,但是真的从未见过王妃啊。
尹远抓紧马鞭,咬牙切齿道:“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最好看的客人。”
老鸨的眼珠转了又转,立马反应过来点头哈腰的为尹远指了路,又让人领他去霍思予所在的二楼雅阁。
第一卷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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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远走进厢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石头和叶子立在门边当门神,霍思予支着下巴靠在窗边望着楼下的歌舞,身旁还倚着个千娇百媚的小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