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直与天朝和睦相处的敕勒部落在一年前突然开战?而且作战凶狠,似乎带着某种报复的目的,处处袭击,连自己奉调来西北都护府都不放过。
或许,其中有什么不可知的原因,如果能查清的话,就可免除一场战祸。
心口忽觉又是一热,连忙甩开纷乱的思绪,这两年劳心过度,只要思虑太重便会引发心疾,加上白天刚吐过血,胸口空荡荡的,直是恶心。
“将军,你的脸色很差,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手下实在看不过去,苦苦劝说。
轻淡如风的笑容在脸上漾开,“你们也累了一天,先回营,我随后就到。”
手下都知道他喜欢办完公事后独处片刻,不忍打扰,悄然离去。
雪光敏捷地在草丛中穿行,微风拂面而过,令人心神一爽。
前方高坡下,散落着十来个清澈的泉眼,汇集成一个大而浅的泉,鸟兽虫畜都来此饮水,悠然似世外仙境。
虽然百兽无知,但有一点好处,就是不会看不起任何人……
人甚至可以不用武器,就能杀死对方……
雪光悠闲地喝着清澈的泉水,不时低嘶两声。罗文琪爱惜地抚摸着它,眼中的柔情交融在水光中,迷离如梦。
突然,一声长嘷,打破了宁寂。
猛回头,坡顶上,金光闪烁,疾影依稀。
鸟兽虫畜马上一惊而散,偌大的泉池边空寥下来。
又是一声长嘷,金色的影子飒然如风,如一道金箭射向泉池,披着一天的夕阳,点点金星流散,美丽而野性的生命异常鲜活。
一眨眼,金光已到水边,倏忽停下,竟是一只浑身披着金毛的狼。
低头喝了两口水,金狼昂起头,碧绿的眼睛盯着罗文琪,慢慢迈着小步走来。它体态优雅,神态矜持自傲,仿佛是世间最高贵的狼。
一个会心的笑容从罗文琪的心底流出,灿烂如春光。
“金儿,你还是追来了……”跳下马,迎向金狼。
一人一狼相遇在泉水边,没有丝毫敌意,恰是知己重逢。
屈下一条腿,伸出手,金狼的绿眸流露出异样的灵性,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放在罗文琪手中。
这是他们见面时最亲密的表示。
青草坡上,罗文琪静静地坐对夕阳,金狼蹲在他身边,凝立如石雕。
不知不觉,金儿已经和他相处两年了。
记得第一次在柔然边境参加狩猎时,不愿面对残杀的他独自漫游在密林中。在一条潺潺的小溪边,遇到了年幼的金儿。
和那美丽如宝石的绿眸刹那相视,看见了隐含的傲气、聪灵、坚毅、悲伤和无助,恍惚间似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当其他人为猎得那对极其罕见的金狼而欢呼时,罗文琪怀抱着这条金色的小母狼驰出数十里,放它归了山林。
从此,无论自己到哪里,金儿都会无声地追随而来。
每次看见金儿,他就想起一条名叫小不点的小狗,然后想起小不点的主人,完美的帝王,宫廷,悲伤,痛楚,无望的爱……
两年来,多少月夜凄凉时刻,是金儿默默陪伴度过的……
没有轻蔑,没有欺凌,有的只是忠心耿耿。
在金儿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罗文琪,任何人没有见过的罗文琪!
金儿长大了,越长越美丽,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上奔跑时,犹如一道散落在人间的金色阳光,骄傲而神秘。
在广袤的原野上,他们都是孤独而寂寞的,有一种直觉使他们能够体会彼此的心情。
“金儿,很快我就要和敕勒部落的伊沙可汗摩云开战了。这一战,必须大败摩云,他才有归顺的可能……”
抬头望望天边斜挂的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问人间事,一起在大漠上漫游……你说,可能有这一天吗?也许,等不到那一天,我就战死沙场了……”
金儿不满意地低哼一声,抖抖皮毛,立起身,仰头向月,“嗷呜……”
“知道了,别生气,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长长的“嗷呜……”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罗文琪微笑起来,在这一点上,金儿和那个唠叨的柳星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辰到了,罗文琪说了声“保重”,上马疾向军营驰去。
金儿立在山坡上,目送着他的背影,一声声“嗷呜……嗷呜……”似是呼唤,又似是送别。
第二章
都护府里,高靖廷神色冰冷,语气十分不悦:“谁让你低声下气去求他们?简直丢人现眼!就算皇上罢了我的官,也不能向那两个侫幸之人低头!”
桑赤松脸涨得通红,“你以为我想去求人啊?还不都是你闯下的祸。没事你骂那罗文琪干什么?他招你惹你了?皇上最恨别人犯他的忌讳,要是知道了你当众揭他的秘事,非办了你不可。”
高靖廷冷笑,“那柳星居然要杀沙近勇,可见恃宠而骄,目无王法。有何等手下必有何等将领,那罗文琪能是什么好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他逐出汉军,免得污了我天朝大军的威名。”
自家外甥什么脾气,桑赤松最清楚不过,平时自视极高,从不理会旁人,今天为何对罗文琪如此不满?
越想越奇怪,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脱口道:“我瞧你是嫉妒那个罗文琪吧?校军场一仗输得也太难看了些……”
高靖廷眸中精光大盛,阴沉似即将来临的风暴。
桑赤松犹自不觉,还在絮叨,“男子汉大丈夫,气度宽大些,输不起就不要比,你又不是天下第一,总有人比你强,不承认也没用……”忽见高靖廷的眼光几欲杀人,吓得连忙向外逃去。
高靖廷森然道:“你要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我为你求人,你还要办我,有没有良心啊?我姐夫临终前让你照看我,你就这样对待我?真是泼天冤枉,我要哭坟去!”桑赤松一脸的委屈。
高靖廷高傲刚硬,面冷心狠,西北都护府上下谁不畏惧?唯有这个老舅不买账。快六十岁的人了,性子还像个孩童,成天尽捣乱,打不得骂不得,实在头疼。
桑赤松站在黑暗的门外,看屋内烛影摇曳,高靖廷高大的身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不禁心下叹气,温言劝道:“靖廷,那罗文琪性情温柔,聪慧机敏,是个不错的人才,日后必是你的左膀右臂,挚交好友。你就不能放下偏见,好好和他相处吗?”
“这是我的事,无须你来过问!”
冰冷的话差点将桑赤松噎死,“好,你自高自大去吧,以后有事,我再要帮你,我就是猪!”
※※※※
雪白如玉的身子被紧紧压住,承受着肆意的狂逞,放纵的激情深深沉溺……
强劲的撞击令人无由自主,低低的呻吟掩住不迷醉的爱恋,是谁,他是谁……
“皇上……啊……皇上……”
赤裸的肢体纠缠,粗鲁的爱抚,啃咬过的肌肤点点红痕……
浪潮汹涌,乍然充斥了身体……
“朕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文琪……”灿若日曦的眼睛满含着笑意,手指拂过温润的嘴唇……
罗文琪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如擂鼓,冷汗似雨下。
窗外清冷的月光暗淡地照入,朔风如吼,隐隐数声马嘶,分外凄清。
原来又是做梦……
可是那指尖的温热似乎还残留在唇边……
梦里总会重复皇帝第一次临幸时说过的誓言……
这样的夜,包围着心的硬壳不知不觉裂开了,脆弱的柔软部分无可遮挡,轻轻一碰,就痛不可忍……
只要在清醒的时候,他可以强迫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甚至,他也以为自己彻底忘记了。但是,睡梦里,刻骨铭心的往事便一幕幕回现。
两年来,他能休息的日子不多,安眠就更少。好容易熟睡了,却屡屡被梦破坏了心中的宁静。
可他无法让自己不做梦……
“罗将军是皇上调教出来的人……”
听过许多私下和公开的嘲笑讽刺,但是,谁也不及高靖廷这一句伤人。
多少侍卫为了荣华富贵而以色事君,而他,只想求得帝王真心。又有谁知道,从十岁那年起,他就爱上了天朝帝君慕容翼飞……
春若有情春更苦,明月无情也解圆,可笑自己连明月亦不如……
尽管夜深人寂,却再也睡不着,一丝丝的寒意弥漫在心里,怎么也暖不过来。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长夜无眠,静待黎明……
五更未到,罗文琪已准时出现在都护府。今日要商谈破敕勒的大计,每一个人都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
经过昨日校军场一事,众人射向自己的目光当然有着各种含义……
坦然自若,无须在意,他要赢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胜利。
“近年敕勒部落日渐繁盛,有八十万之众,广布大漠南北,共有四十来个部落。较为强大部落有副伏罗部、斛律部、吐突邻部、袁纥部、敕力犍部、幡豆建部等。其中,副伏罗部人数最多,兵力最强,历代首领均被敕勒各部落推举为可汗。至伊沙可汗摩云,更是强盛一时。故此贼心萌动,意图拓疆扩土,屡次犯我边境,实在猖狂之极。这次我军聚二十万大军会战,务必要一战而胜,迫使摩云向我天朝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