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大周朝玉面将军常歌,人鬼见愁,将其毒杀之人,正是大周天子,祝政。
他佯作镇定喝了口茶,巧妙地避开了问题,答道:“山河先生,乃我同门。”
常歌除了常家本宗武艺外、还师从太学,和祝政武艺出于同宗。但因二人打底的心法不同,招式路数全然不同。
常歌修习常家心法,以刚猛进取为主;祝政修习王道心法[2],以至柔克刚为主。也正是因此,即使常歌招式上如何进取,切磋之中,其刚猛之力皆会被祝政尽数化去。
只因二人所习心法背道而驰、且相生相克。
此番硬说一句同门,倒也不足为过。既消了世子刘图南的疑心,又并未随口扯谎、不忠不义,瞒了世子。
“哦?”刘图南被这句答案惊到,在心中思索常歌兵法武艺师从何处。不说别的,这沉沙戟使用之道,怕是除了常家,世间也并无二处可习得。
难道说,这位山河先生,只是常歌的一位远亲表兄?
刘图南又想起了方才颖王所述“百般回绝随他效忠荆州,这才惹恼了他”。常歌对益州如此忠心,他作为世子,反倒疑心起自己麾下爱将起来。
刘图南略带愧疚地帮常歌将茶满上,说道:“那你也挺不容易。常家远亲在荆州、你却身在益州。以后兵戎相见……”
他叹了口气,说:“倘若是像破军贪狼二兄弟,同事一主,相得益彰,也免了兄弟厮杀。”
常歌被这展开有些惊到,他不知世子是如何得出“山河先生是常歌远亲兄弟”的结论的,但无论如何,总好过山河先生被识破。他现在正在出使益州,倘若世子真的认为他是祝政,恐怕凶多吉少。
于是,常歌顺着刘图南的话说道:“我百般劝说,他不肯效劳二主。”
刘图南颇为同情地看了常歌一眼:“你也不容易。日后沙场相见,留他活口吧。”
常歌闷闷不乐,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刘图南压低了声音:“方才滇颖王所言,你认为是否可行?”
常歌思索了些许时刻,方才谨慎开口:“可行。但,夷陵是硬骨头,需要一猛将一智将,相互配合。”
刘图南闻言,心中立即浮现出猛将智将人选,他问:“你和醉灵?”
常歌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盅,低声建议道:“孟定山、张知隐。”
刘图南赞同道:“知隐巴东一战,着实神出鬼没、睿智异常。你来之前,定山坚守巴东数年,荆州无可奈何,确为硬骨头。”
常歌补充道:“定山勇猛,擅正面强攻;知隐多谋,擅迂回游击,夷陵之地,非得二人配合、方可得。”
刘图南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见他首肯,常歌并未立即领命,反而有些犹豫起来。刘图南将他一拍:“你我生死至交,有什么,大可直言。”
常歌思索一番,谨慎说:“此番言语,可能有所僭越。我无不臣之心,仅进言而已,还望世子三思。”
刘图南点点头:“你说。”
“益州多将少臣。虽坐拥‘醉山隐军狼’,但文臣除杜相、仲廉之外,有才士子实则相当凋零。以至于,连拔起个小小太守都颇为艰难。新野一役,大可留部分驻军,新野交由新太守管辖,着卜醒去往他处。然而太守之位迟迟难定,只怕是夷陵、甚至以后的武陵,均会面临此问题。”
常歌严肃道:“攻城易、治城难。”
他叹了口气,悉心劝道:“此前我一直有此想,只觉得颇为僭越,并未同世子提及此事。益州现下良将虽多,但治臣匮乏,盲目扩张,还需三思。”
这番话着实僭越。直说的刘图南眉头紧锁、面色沉郁。
作者有话要说: [1]唐代陆羽著《茶经》之前,各地用茶方法多有不同,多为茶饭、茶饼,饮清茶为少数。
[2]王道心法:自古帝王之道分为“王道”、“霸道”两派。王道多以儒道学派为主,“王道之法”主张仁爱、遵循天道,少私寡欲、以柔克刚等。祝政自幼所习派别为王道。
**常歌:吓die我!险些让祝政掉马
**21点还有一更
☆、治才
刘图南面色颇有不快,还是隐忍未发:“既知僭越,那便不说也罢。你我二人,谈谈行军作战即可。”
常歌摇了摇头:“世子,非也。我仍在谈论行军作战。”
世子刘图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常歌耐心说道:“此次夷陵之战,佐之方才颖王所述,三方共同发难,我有八成胜算。”
刘图南点了点头,似乎对这胜率还算满意。
“然而事成之后,如何治城,我仅有二三成信心。”常歌说道,“战役之后,定山知隐总会班师回营,即使驻防,本地驻防军也会远小于攻城军数目。更何况我方无合适太守人选,难有治城良策,一来二去,民众自会偏向已安定统治许久的荆州驻军。倘若荆州看准此时,组织反攻,胜算大于我方。当荆州再平夷陵,我方若想再行强占了去,荆州一有了作战经验、二有了民众支持,此番再战便是难上加难;但若不强占,夷陵一战便白白费力。我所提僭越之事,并非想插手治理,仅仅不忍只因无治理之才,让将士们的热血忠魂潦草收场、劳而无功罢了。”
常歌一番言论,甚为恳切,倒是让刘图南颇为触动。他点了点头,说:“此事……我回头找仲廉商量商量,看有何法,能迅速寻找治理之才。”
常歌点头认同道:“世子贤明。”
方才房中的凝重氛围,被这一番肺腑之言尽数说散,世子舒心道:“我只以为常歌将军兵法诡没,没想到,治理之道也能知晓一二。”
常歌笑道:“治理之道,我一介武夫,全然不通。这些都是我那位同门只言片语之间听来的。”
“原来是山河先生。”刘图南叹道,“此人着实治世之才、天下良辅。可惜……被荆州抢先请了去。”
他笑道:“我听说,荆州世子池日盛仍为着驭马出山一事,次次给你这位胞兄使绊子。依我看,此人心胸狭隘、非人主之才。”
刘图南抬手,亲自为二人满了茶水,正色说道:“若我能请得先生,不说驭马。为其净衣、脱靴,我都使得。对你亦是如此。”
刘图南拍了拍常歌的肩膀,说:“不知醉灵是否同你说起过。要迎你之时,我们同信得过的几位重臣商议,群臣激昂,皆是反对意见。我和公父毫不在意,力排众议。常歌,你真乃天选将才,我益州能得了你,真乃三生有幸。”
常歌见他陡然坦言,将气氛搞得动容无比,便诙谐道:“世子,好说不如好做。不如今天,就去醉灵府上,为我净衣脱靴如何?[1]”
刘图南闻言,将他一推,佯做嗔怒道:“臭小子,说你几句还喘上了,看把你能的。”
常歌冲他调皮一笑,手头只忙着将桌上的茶饼枇杷酥悉心用油纸包好。刘图南笑道:“吃,你就是爱吃。你也给贪狼留点儿吧,他还惦记着要给破军带回去点儿呢。”
常歌闻言分了一半茶饼和枇杷酥,打算留给贪狼,他感叹道:“破军爱吃,贪狼就总惦记着。这赵家两兄弟,感情可真好。”
他突然想起自己自滇南,买了一大堆茶饼点心,接着说道:“我那儿还有些滇南茶饼,更为好吃,到时候托你给他二人带去些许。”
刘图南点了点头:“若是如此,破军肯定开心死了,带着贪狼也开心。他二人,双生兄弟,同伴长大,感情确实比寻常兄弟更胜一筹。”
常歌笑道:“其实,我一直没分清破军贪狼,只知跟着你的,便是贪狼;跟着主公的便是破军。”
刘图南诧异道:“二人全然不同!贪狼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破军丰神秀丽、文质倜傥,这如何能混。”
常歌摇头道:“我分不清。可能是见得太少了。”
刘图南顺着他的话说:“你说见得少,其实我正有想法,着贪狼护你一阵。”
“为何?”常歌不解道。
刘图南握拳,以拇指指了指窗外:“这么多斥候密探,围着你一个人,你这么宝贝金疙瘩,我还不赶紧护好点儿?”
常歌不以为然:“他们伤不到我。”
刘图南轻轻摇了摇头:“你别多心。贪狼此去并非监视,你只一切如常,贪狼也甚少会在你左右出没。此行,他主要着意于你身后的斥候密探。”
看常歌不解,刘图南笑道:“别人将你摸了个门清,还不许我将他们摸回去么?”
常歌闻言,恍然大悟,他点头道:“正巧,我也颇为好奇。那,此番就辛苦贪狼了。”
“小事一桩。”刘图南笑道,“你打算何时动身?”
常歌摸了摸下巴,说:“我先去上庸看看醉灵那小子,之后至巴东,顺流而下。”
“可。”刘图南深感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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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
江陵城。
江陵不愧为水上泽国,宫城后花苑整个凌空跃于人造荷泽之上,每每夏季,水色厅阁与满池芙蕖交相辉映,显得格外风流雅致。
据说,这后花苑还是在大周一统六雄之前,大楚如日中天、逐鹿中原之时留下的宫宇,所以格外有一番天下霸主的富丽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