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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醉亦歌亦山河 (蕉下醉梦)


  祝政也跟着在他身旁坐下,说:“我来之前,司徒空已经去找卫将军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发现我们了。”
  他缓缓将怀仁剑合入剑鞘,低声问道:“常歌,我想问你……你方才要接住我……只是因为,我是大周未来的王么?”
  漆黑的洞中满是泥土青草味道,坑口一小片蓝天格外静谧,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声响。
  祝政等了许久,依旧没等到常歌的回答。他心下着急,回头一看,却看到常歌以右拳撑着脑袋,早已坐在地上睡着了。
  “方才一番恶斗,看来消耗的确很大。”祝政喃喃自语。
  坑洞里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常歌平静睡熟的面庞莫名的吸引了祝政,让他稍稍靠近、仔细打量。
  常歌静了下来,以往时喜时怒的灵动眉眼轻轻阖上,掩了平日里的冲动神色。他的刀眉深目有着青年的灵俊、长睫凤眼又残存着几分少年的天真。方才血战溅下的滴滴血迹留了些在常歌左颊,像羞红的晕、又像跃动的霞光。
  祝政盯着他飒爽的眉目、颊上的霞光,鬼使神差,竟在常歌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常歌在梦中无力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赶方才面颊上轻轻的、奇异的触感。
  祝政却被这下意识一挥手提醒,忽然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急急地挪开了一段距离,以手掩住自己心口。
  他骤然感到自己全身血脉喷张、心脏几乎要扶摇直上,他的心情似乎乘风而起,满心满眼、竟然全是方才跃动的红衣少年郎。
  方才凑近了常歌,他的气息很好闻,像是林间的青草,又像是阳光晒过的枝桠。祝政在心中默默回味,又有一丝丝想凑过去、再体会一番,或者,直接将自己全然溺入这令他心旌摇荡的气息当中。
  他听着心中鼓动,一下一下叩击着自己的心绪。感到血脉翻腾,一次一次洋溢至全身。
  原来他对常歌的喜爱,早已掩不了了。
  祝政再不敢靠近常歌,不敢靠近这个对自己有巨大吸引力的漩涡一丝一毫。他默默地坐着,特意和常歌隔了一段距离,将自己匿在坑洞的暗影中,掩了内心翻腾的千头万绪。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洞口传来的司徒空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在黑暗中,他定了定自己的思绪,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泰然。
  常歌似乎被吵醒了,他带着些刚醒的慵懒鼻音,问道:“扶胥哥哥,你怎么坐的这样远?”
  好不容易抑制下的心情,又狂乱奔腾起来。
  

  ☆、瓮城

  司徒空断断续续的骂声,隔着几十步都听得到。
  幸亏卜醒思虑周全,把他拖在全营地的最后端,除了看着他的惊风,再无他人能听见。
  惊风听着一阵步子踱来,司徒空像是情绪激昂,愈骂愈烈。他一抬头,来者正是建威大将军。
  “惊风啊,你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常歌轻轻开口,低声说。
  “是!将军。”惊风领命,不一会儿便走远了一些,隔着一段距离候着待命。
  司徒空一身狼狈地坐在木制囚笼之中,右肩上的巨箭已被人拔出,这伤口洇出的血迹,染红了他的半边将袍。他全然不顾身上的重伤,见着来人,冷笑一声,咬牙说道:“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常歌皱着眉歪着头,颇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问:“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不知廉耻?”
  司徒空仰天一笑,说:“我只恨,我此前错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义、吃里扒外的东西。”
  常歌眉头紧锁,不耐烦地说:“你说说,我打了打你谋逆篡位的魏国人而已,又是怎么不仁不义,怎么吃里扒外了?”
  司徒空讽刺地笑了,望着他,咬牙说道:“人都说益州来了一位用兵诡没的建威大将军,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正是大名鼎鼎的人鬼见愁、玉面将军,常歌!”
  “是我又如何。”常歌漠然应道。
  司徒空愤而砸了一拳木栅栏,吼道:“是你又如何?你可忘了你生在何处、长在何方,又是同谁一起入太学、一道成长?现下,你将刀口掉转,反而对着自己人,你不是不仁不义、吃里扒外,你还是什么?”
  常歌的眸中尽是冰冷:“我不曾记得,几时受过你大魏的恩惠。”
  司徒空短笑一声:“早知如此,就应在三年前、凯旋当天将你射杀而亡!只可惜,祝政错看了你,他一意保住的玉面将军,现下居然挥师北上,亲手乱了他定下的南阳!”
  听到祝政的名字,常歌迅速问道:“什么一意保住?什么射杀而亡?”
  司徒空冷笑道:“哦……我忘了。常将军在宫门口就被祝政救下了,全然不知道宫城后的重重埋伏呢。”
  “宫城后面,有什么埋伏?”常歌将手伸入栅栏,一把将他拉至囚笼一侧,厉声问道。
  司徒空被这蛮力拽的整个贴在木囚笼之上,他几度挣扎,方才将常歌揪住自己的手甩开,低声笑道:“看来你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祝政将我押至天牢,又灌我鸩酒,这些人人皆知,又何须在瓮城额外埋伏?”
  “鸩酒?”司徒空短笑一声,“我曾也以为是鸩酒。我还以为你三年前早已死了!可你……可你现在明明好好活着,还捣我南阳,何谈鸩酒!现在看来,我总算是明了。他急着在宫城门口就把你拦下,又亲手将你毒死,原来只是为了堵住众诸侯的悠悠之口!可你呢……你活是活了下来,现在居然帮着益州军攻打南阳!常歌啊常歌,真有你的。”
  常歌闻言一愣……
  祝政迫他饮下鸩酒之后,确实再无记忆。再次醒来,已经转移至了宫城下的一处地牢,也正是在那处地牢之中,祝政烫伤了他、又将他推入甬道之中。
  难道这一切……竟然是为了偷天换日、让他活命?
  常歌一拳怒砸在牢笼门上,吼道:“你究竟在说什么?说清楚点!”
  司徒空语气中满是嘲讽:“看你现在这幅样子,我倒是希望他没有站在城门楼上、没有指挥高公公将你押入天牢,导致我们、压根连你的一指头都碰不到!”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谁?究竟凯旋当日,是谁要杀我?”
  司徒空怒喝一声:“谁要杀你?我告诉你,除了祝政,都要杀你!”
  这一句强烈的冲击了常歌。
  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地牢的夜,依稀想起了木门外的悲鸣声。
  他仿佛看到一向镇定的祝政颤抖着开锁,想起了甬道中手背上那一滴不知是谁的泪。
  常歌全然没了一开始的气势,喃喃似自语般说道:“我南征北战,凯旋归来,又是为何要杀我……”
  司徒空的声音冰冷下来,他低声道:“再见到你之前,我也不曾理解。甚至因此,我还同大父有了深深的隔阂。”
  他忽然干笑一声,大声说道:“现在看来,我真是天真!常歌,你活该死,你就该被千刀万剐、万箭穿心、车裂而亡!你就是不受控制的野狗、今天帮着咬这个,明天又去撕咬那个。常歌啊常歌,你不知不觉,就将天下诸侯得罪光了,你当初落到那个下场,可真是活该!”
  常歌怒瞪着他,紧紧握住了拳。
  司徒空不以为然,毫无惧色,他咬牙切齿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一字一句地说道:“常歌,你知道我现在心中在想些什么么?我想着你凯旋那日布下的瓮城机括,我想着、为何祝政要赶来将你押走,我一遍遍想着那三道瓮城,恨不得你一遍遍受那瓮城刑罚!”
  常歌陡然抬头,望着已几近悲愤的司徒空,问道:“三道瓮城?那瓮城中,又有什么刑罚?”
  司徒空仰天一笑,悲声说道:“常将军啊常将军,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好不威风。我倒是很好奇,若是你直接入了宫城之中,倒是有几个脑袋几个身子,能够闯过几道瓮城呢?”
  他盯住常歌,目露寒光,幽幽说道:“宫城内,进了第一道门,瓮城之中已齐备了弓箭手,只等你万箭穿心;这第二道门嘛……舒服点儿,只是流沙机括;倘若你还有命闯入第三道门……”
  司徒空邪笑一声,接着说:“第三道瓮城,尽是车裂机括。常将军……不知五马分尸、身首异处,那……会是个什么滋味儿呢?”
  常歌被这段陈词惊诧地久久立在原地。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喜怒无常的王,将他在宫城门口押下,居然是为了……避开三道瓮城刑罚,居然是为了……救他?
  他一把将司徒空拉的帖在牢笼门上,厉声问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这样对我!”
  “无冤无仇?”司徒空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是不敢相信这是常歌说出来的话。
  “你有什么脸说无冤无仇?三十万凉州战俘,尸骨未寒!吴国的广陵、徐州战役,你将他们逼退至太湖后方,险些连金陵城都沦陷!冀州极北之地,你占了上风口,呛得他们军士毫无还手之力。还有荆州,你明知司徒信是我大父亲兄弟,依旧毫不留情,直逼至南郡,再不敢北上。还有交州之战,你不管不顾,为胁迫交州滇南臣服,直接水漫郁林郡,二十万大军和无辜百姓同丧家园。更何谈你现在效劳的益州,你将别人入蜀要道汉中上庸遏制了许久,常将军……你真是打的各路诸侯毫无还手之力,骑在各个主公头上,真是好生威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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