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镜一直驭马在祝政车辇的另一侧,听到这段对话低声提醒道:“军中要务,岂是能随意说给他人听的?”
祝政听着,面色瞬间消沉下来。
司徒镜那侧的车辇帘并未拉起,常歌不知其中缘由,只见祝政面色不快,不解问道:“扶胥哥哥,缘何胜了你也不开心?”
“没什么。”祝政说着,轻轻垂下了车辇帘子,将自己关入车辇的黑暗之中。
“欸你……”常歌面前的车辇帘陡然一关,只让他觉得满心不解。
“哎呀,算啦算啦。”司徒空见状,驭马主动跟了上来,拍了拍常歌,“扶胥老哥就是那样,你别放在心上。”
常歌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司徒空,笑道:“游心,年轻有为呀,这么快又升官啦。既然已经是中郎将[2],看来升光禄大夫指日可待啊。”
司徒空颇有些得意,但还是压了压心中的欣喜,谦虚道:“哪里哪里,官职俸禄,身外之物;卫戍皇家,乃吾本职也。”
常歌看他装模作样,被逗的哈哈大笑。
二人身后,默默跟着司徒空的胞弟司徒玄,他年方十五,虽还带着稚气,但已生的极其秀美。最妙是他左颊的那颗泪痣,眼波流转间,更为他添了几分撩动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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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田猎,秋狝最为好看。春季咋暖,禽兽仍有些不肯出来活动;夏季酷暑闷热,还需百般小心勿要碰到庄稼田;冬狩天寒地冻,飞禽走兽蛰伏众多;因此,虽说是四时田猎,但向来均以秋狝为首。
常歌自一片山石上跳下,他戟尖挑着两只狐狸,腰间还别着两只兔子,款款地漫步在山间,哼着小曲,好不开心。
忽然,一棕熊拦住了常歌的去路,朝他愤然嚎叫一番。常歌不以为然,哈哈笑道:“游心,你又来了。都说了你扮的太假了。”
这棕熊毫不理会,劈手便拔起了手边的一棵树木,朝着常歌掷来。
常歌忽然一愣,霎时醒神——这次,好像是真熊,而不是方才遇上的游心。
作者有话要说: [1]大父:爷爷;阿大:父亲
[2]中郎将、光禄大夫:均为光禄勋属官,近身守卫天子安全,出门骑行随从。
☆、秋狝
司徒空坐在大青山石上,百无聊赖用树枝划着地面。
“不是让你去偷袭常歌么,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祝政自他身后林中走出,见他一脸无所事事,开口问道。
司徒空见祝政走来,将树枝一甩,说:“诶哟我的扶胥太子,都和你说了,这事儿不行。我刚跳出来‘啊’了一声,常歌噗呲就笑了,大喊游心。”
祝政忍不住被他逗笑,说道:“你再‘啊’一声儿我听听,看看是什么样的,一句都藏不住。”
司徒空无语,并不理会他,只说:“反正我是不去了,待会儿我就把这黑熊装脱下。您爱怎么英雄救美就怎么去吧,我不奉陪了。”
祝政哭笑不得:“不是你说此招绝对可行的么。”
司徒空委屈嚷嚷道:“这我也不知道,他一下就认出我了啊!”
正说着,自南面山部传来了一声熊哮。祝政问道:“你安排的?这声倒是学的挺像。”
司徒空则一脸茫然:“我没安排啊?而且这田猎重地,怎么可能会有熊呢?”
二人相视一愣,立即往熊哮方向跑去。
这棕熊自然是要咆哮的。司徒空和祝政还未跑近,便隐约看到常歌飒爽的身姿在棕熊左右灵活跃动,引得棕熊暴躁不已。
他爽朗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大熊哥,别生气,常歌给你吟诗句。”他一边腾挪躲闪,一边见缝插针,朗声念起了气势磅礴的《观沧海》,棕熊不解其意,只被他不住的腾挪扰的心烦意乱。
常歌借着长戟向地上一支,倒钩便翻上了树,笑道:“树木丛生,百草丰盛!”那棕熊将树一劈,他顺势一跃,以戟斜砍棕熊,在地上就势一滚,险些滚入了一旁的溪涧。
他拍了拍身子,笑道:“可巧可巧,这可真是‘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这熊只凭着一股蛮劲儿,路子自然是毫无章法,见他滚至地上,全然不顾斜砍吃痛,又朝着常歌咆哮扑去。
常歌借着地势朝棕熊右后方一滑,举着长戟又在他身上拉开一道,笑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司徒空快要跑进,颇为不解:“他对着一头熊吟什么诗啊!”
祝政快速解下身上的霸弓长箭,塞给司徒空:“你别过来,快去找卫将军,我去帮常歌。”司徒空将他的霸弓接了满怀,原地一愣。
祝政迅速拔了怀仁剑,回头对他道:“快去!”
“好!”司徒空接了命令,赶紧往田猎中央的指挥辇方向走去。
祝政赶到的时候,常歌正攀上了一处溪涧瀑布,边念着“星河灿烂”,便倒钩往棕熊身上劈去。此击正中棕熊后颈,疼的这巨兽原地一个趔趄。
棕熊霎时暴怒,一掌便往常歌劈去,他刚刚落地,一时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这棕熊一掌呼倒。
祝政见状,不知哪里来的神力,如离弦的箭一般奔去,扬手便斩落了棕熊举起的右爪。这熊疼的原地一抖,后退了一步。
常歌本等着熊掌吃痛落下,却迟迟未得,回头却看到祝政握着怀仁剑,正站在他身后。秋狝的风扬起祝政半束的青丝,为他的背影更添了几分坚毅。
常歌眉眼一弯,将长戟捡起,笑道:“扶胥哥哥!”
祝政听他唤名,一手将常歌轻轻护住,另一手仍握着怀仁剑、堤防着棕熊的举动。常歌见状颇有不服,扬了长戟便按下祝政护着他的手,朗声道:“怎么着也该是我护着你,你护我,像什么样子。”
祝政无奈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打不过我。”
常歌说:“我打不打得过你不要紧,只需能打过它就行。”言毕,常歌拖戟上前,纵身下劈,准备给这吃疼无备的棕熊来一击必杀。
沉沙戟破开了棕熊的左肩,常歌落地却脚下一空,直接跌入了地面。
陡然一跌,常歌确是毫无防备,摔的全身吃疼、天旋地转。幸而这深坑距离地面不高,呈现一地窖形制,看起来,是用以困住大型田猎禽兽的陷阱。
他刚回过神,只见洞口衣袂飘然,祝政也一跃跳了下来。常歌未经思索,下意识便扑了上去,伸手正好将这位大周朝未来的天子接了个满怀。
祝政毕竟比他高上许多,下坠的冲力坠的常歌同祝政滚倒在地。常歌被冲力撞至地面,只觉得胸腔生疼。他从这接连的痛楚中醒了神之后,却看到祝政正带着些许惊讶的神色望着自己。
祝政眸中闪着纷乱的思绪,他掩着心口,憋出一句:“你护好自己……”
常歌不以为然,揉了揉腰,站起了身,笑道:“大周朝明日的天,可不能摔着。”
二人未来得及多说几句,那已近疯癫的棕熊趴在洞口,朝着二人狂哮。
常歌烦闷道:“大熊哥,我说,你怎么那么执着啊。我都给你唱曲儿吟诗了,你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
现下情况危急,祝政仍被他这句半是嗔怒半是怪罪的话逗笑了。
这熊回以常歌大吼,以熊掌狂拍洞口。
常歌见状真有些急了,急忙说道:“大熊哥,我向你道歉,你别再拍洞口了,我怕这洞给你拍塌咯!”
然而这熊不依不饶,执着地用着仅剩的一只熊爪不住地拍着洞口,这洞随之震撼,内里扑簌簌落下不少尘土。
“祝政,你掩好口鼻,我去治治这位大熊哥的脾气。”常歌短促说道,抄起沉沙戟便往洞口奔去。
他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步,祝政陡然拉住了他,这洞口已被撬至合适大小,棕熊应声落入。
此坑洞过于狭窄,不便腾挪迂回,只得速战速决。常歌立马拖了长戟,便往棕熊奔去,趁着棕熊刚刚落地、还未回神,直接一戟朝着棕熊心口劈去。
棕熊吃了他一劈,陡然一退,朝着常歌大哮一声,挥着左爪便要扇常歌。祝政一步上前,挥剑就砍了棕熊右爪,却因棕熊个头太高、这次又全然站起,只砍落了半爪。
常歌笑道:“你的剑太短,这还得看我的。”
言毕,趁着棕熊伤痛自己的左爪,他将沉沙戟轻轻一送,刺穿了棕熊心脏。那熊呆愣愣地望了望胸口冰冷的铁器,未吭一声,便向后仰倒在地上,落地的冲力又震的洞中一阵尘土落下。
待他确实一动不动许久之后,常歌方才上前,左腿踩着棕熊,借着力道才拔出了棕熊身上的沉沙戟。他随手拉起自己的衣袍下摆,擦了擦戟上鲜血,又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坑口。
常歌思索片刻说:“我觉得我把你驾起来,应该能够的上去。”
祝政瞬间红了耳根,反对道:“那像什么样子!”
常歌一边下意识擦着长戟,一边回道:“扶胥哥哥,你是出去重要啊,还是面子重要。再说了,是我驾着你,又不是你驾着我,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祝政坚定否决:“那更不行。”
常歌无奈,只好收了沉沙戟,走至祝政身旁坐下,说道:“好吧好吧,那就只能等守备的光禄大夫或者卫尉发现我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