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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雪深/洒家 完结+番外 (funny2333)


  谢浚心知他失了主心骨,六神无主,于是拿这无辜舞姬出气。
  他道:“陛下手握短匕,面有忧色,可是想教解大人早日脱身?”
  赵株烦躁道:“老臣可恶!父皇的诏书都抬出来了,依旧百般推脱,非要教先生在牢里捱着——还要去搜查他的府邸,以证清白!这可像话?”
  谢浚听他发了一肚子牢骚,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谢爱卿为何长叹?”
  “陛下莫非还信不过解大人的为人?我只叹陛下被奸人所惑,却是当局者迷!”
  赵株惊疑道:“此话怎讲?朕怎么会疑心太傅?”
  “陛下当真看不出来?”谢浚反问道,“他们三推四阻的,哪里是要还解大人清白,反倒是想乘隙取他一条性命!”
  “他们有这么个胆子,不怕朕杀他们的头吗?”
  “陛下有所不知,牢中杀人,惯用的乃是软刀子,讲究的是无头公案,尤其是那诏狱之中,不知几多阴私。犯人进去了,先上一套重枷,往膝盖足踝里钉一副浸了金汁的铜棘,不多时就会从筋踺里烂出来,每日里脊杖伺候,解大人本就重病未愈……”
  赵株听得面色煞白,道:“不可能,我分明遣了禁卫,同牢头打了招呼。”
  谢浚叹道:“陛下,你道沈梁甫他们为什么非要逼解大人进诏狱?陛下当真将诏狱握在手里了?”
  赵株被他说中了心病,面色一沉。
  谢浚苦笑一声,道:“陛下遣臣前去探视,这一探之下,着实心如刀绞。若不是……若不是……他们只怕连拶指之刑,都敢……”
  他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却是赵株一手抹掉刀鞘,双目赤红,握着短刀在椽柱上一通乱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这就下旨,说什么都要把太傅放出来!”
  “陛下不可。”
  “不可?”赵株霍然回首,双目通红地瞪着他。
  “陛下可还记得,解大人是为什么自请入狱的?”
  “先生性情孤直,无非为了自剖清白,也为了……为了朕。”
  谢浚颔首,道:“鬼母案疑云未散,朝中人心震动,若是下诏强放解大人出来,岂不是坐实了污名?这时候那幕后之人再乘隙捣乱,滥杀些妇孺,只怕解大人一片苦心,尽付一炬!”
  赵株含泪道:“太傅受苦,朕又如何忍心?”
  “事到如今,也并非山穷水尽之时。”谢浚道,“只要陛下提点钦天监诸位大人一声,便有转圜余地。”
  “钦天监?能派上什么用场?”
  如今钦天监里的那些大人,都是从先皇处留下的老臣了,镇日里观星测相,颇有调风弄雨之能。赵株却是不大信的。
  “今年开春太迟,至今风雪未休,春耕大典逾期未办,陛下大可令群臣百姓集于司天台下,占算天命,以司天监诸位大人之能,作些异象,直指忠良蒙冤,易如反掌。便是弄出十八尊鬼母,指认一番,应当也不难,届时,再将解大人请到台上……”
  赵株恍然道:“朕这便请巧匠去办!只是这鬼母终究阴邪,朕心里瘆得慌,不如设些天女菩萨。”
  谢浚微微一笑,道:“这十八尊鬼母,自然是为陛下排忧解难来的。陛下难道不想借此良机,祛一祛朝中痼疾?”
  “你是说,把沈梁甫他们给……”
  “若是遣些暗器功夫精深的禁卫,阴伺周围,等鬼母一指,便以重手法挫其穴位,致其疯癫……”
  谢浚微微一顿,道:“更何况,陛下难道不想趁机了结了心腹之患?若是鬼母指的是……”
  他说得含糊,赵株却是目光一沉,眼珠紧盯着谢浚的手指。
  那一枚乌沉沉的鹰首扳指,裹挟着令他喘不过气的野心,和无数酝酿中的雷霆风雨,被拍到了案上,只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仿佛落在棋坪上的一枚黑子。


第33章
  解雪时一手执白,端坐在榻上自弈。
  这棋子乃是狱中拾来的卵石,被他打磨平整了,光滑洁净。一副木枷充作棋枰,横在被褥上。
  自谢浚来过之后,他双手的桎梏便被解开了,只是腕脉被钳制久了,不甚灵便。
  但划出来的棋盘,依旧如平直如铁线一般。
  他是很有耐性的人,每落一子,时候都掐得都毫厘不差,宛如尺量。
  一时间,囚室内只闻落子时单调的“笃笃”声。
  棋子在他两指间略一打转,只见白光一闪,白子脱手而出。
  这一枚白子里,灌注了燕啄势的气劲,啸叫声出奇尖锐,一旦击中,必有颅脑迸裂之虞!
  谁知斜刺里窜出一只滚烫的手,一把擒住了他的腕骨,肆意摩挲起衣袖间雪白的皮肉来。
  “太傅孤身自弈,岂不寂寞?”来人笑道,另一手拨弄他垂落的乌发,“不如教教我?”
  解雪时抬眼。
  他的眼神很冷淡,只微微一挑眉峰,乱发垂在颊边,却丝毫不掩那种出鞘般的锋锐之色。
  “袁鞘青,”他慢慢道,“你倒是敢出来。”
  他膝上横着一把长剑。
  银白剑鞘,朱红缑绳。
  这柄以锋芒冠绝天下的文人剑,正静静地卧在鞘中,一只手握着剑柄,肤色玉白,温文沉静,但其间威仪,却令人丝毫不敢逼视。
  没有人敢在这只手握剑的时候,直撄其锋芒。
  袁鞘青偏偏含笑道:“解大人苦等许久,想必是在等袁某一颗项上人头。只是牡丹花下……”
  话音未落,铜盏中的灯芯便是微微一晃,在无形无迹的剑气中一分为二,仿佛鲜红的蛇信一吐。
  随着“哧”的一声轻响,一缕青烟腾起。破烟而出的,赫然是一道雪亮的剑光!
  妙到巅峰的一剑,来势之快,甚至远远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平滑的剑锋,只是如蜻蜓振翅般地一颤,瞬间挑翻灯芯,直逼到了袁鞘青双眉之间!
  袁鞘青征战多年,对杀气的感知已然臻至化境,几乎在灯芯扑朔的一霎那,已经一脚蹬开棋盘,鹞子般疾退而去。
  满盘黑白子如骤雨般暴跳起来,但凡掼在剑锋上的,都在瞬间一剖为二,急坠落地。
  袁鞘青一气掠出了十数步,那一道雪亮的剑光,却始终如附骨之疽般,悬在眼睫之上。
  下一秒,他的后背轰然撞在了铁壁上。
  已经退无可退。
  剑锋乘势横削!
  解雪时既然动了杀意,又哪里会手下容情?只听裂帛声一响,剑锋斜切入皮肉间,又浑不受力地滑了出来,抖落了一串红珊瑚般的血珠。
  袁鞘青一身近身功夫悍然无匹,竟是脚下斜错,身影一晃,仿佛一片沾衣摇荡的影子,生生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剑。
  他不进反退,糅身迎向了解雪时握剑的手腕。
  他面颊上被割出了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正淋淋漓漓地淌着血,直如恶鬼浴血一般,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珠,却死死攫住了解雪时。
  三根手指,已经闪电般截到了解雪时身后,直指厥阴、肾俞、风门三穴,抵着那条玉柱般的脊柱,劲力一吐。
  却鬼使神差地,转而擒住了解雪时的腰身。
  解雪时长身玉立,身形清举,腰身却仿佛一手可揽,将将被他拢在肘臂之间。
  隔着薄薄一层亵衣,对方沉静的心跳声,如铜盘垂露般,历历可数。
  哪怕剑气已经直贯背心,他依然在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心中激荡。
  当真是……
  做鬼也风流!
  正此千钧一发之时,铜壁后竟然传来了一阵惨烈的踢踏声,间有金铁震荡,似乎是钉在墙上的刑具被一股巨力拉扯得哐当作响。
  那是隔壁囚室的人犯,在镣铐中濒死挣扎。
  他三日前被罚了个寒水刑,手足倒缚,剥光了浑身的衣裳,倒吊在小窗里,阴惨惨的月光一照,遍体如敷冷水银一般,本已经不闻气息了。
  这时候却疯疯癫癫地嚎叫着,喉咙几乎渗出血来。
  “是天狗吞月……月蚀了!”


第34章
  廿二日,月食,阴翳斜出,一刻之内,蚕食殆尽。
  月翳边缘如刀削,裁出一圈微不可见的银光,仿佛一扇斜拉的黑云母屏风。
  月食从旁始,丞相失令之象也。
  解雪时不过入狱数日,不料便招致了这般异象!
  有襄一朝,载诸历法的月蚀一掌可数,其间血污淋漓,浸润史册,令人一翻便骇然色变。
  上一次月食,尚在三十年前,不多时便爆出了外戚勾结宫娥,缢杀皇子的丑事,又有十八路诸侯奇袭武冲关,恶战竟夕,血流漂杵。这一场祸乱,险些断送了大襄基业。武冲关一带,至今能从野兽腹中剖出指甲和毛发,足见流毒之深远。
  因此月蚀一出,几乎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赵株正在飞霜殿中小睡,忽闻得羯鼓声揭天而起,声震王庭,几乎如巨潮排浪般涌到殿外,当下里惊坐起身,额上冷汗涔涔。
  殿里点了宫灯,隔着层层罗帐纱幔来看,依然颇觉昏暗,几个内侍齐拥过来,服侍他更衣。
  他们的面色都是雪一样的惨白,甚至能听到牙齿颤栗时的咯咯声,像无数捣臼在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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