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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风月传 (江南岸)



裴秀卿定了定心神,终于继续:“那男人的声音正是那老学究的。我朋友以为老师背着自己在母亲面前告状,一颗雀跃的心登时忐忑起来,悄悄在窗上戳了个洞,屏息窥看。他那时毕竟年幼,太不知道世情常理,真是告状谁会挑这时辰?所以等我朋友一看见里面的情形,整个人登时如遭雷击,手里的香囊彩头滚落在地,周身簌簌发抖,几欲晕厥过去。”

说到这里,楚笑之已猜到大半,想让裴秀卿不必再说,裴秀卿却摆手示意无妨。他初时说起这段,神色还有些激动,到现在反而习惯了似的,已是无波无澜:“只见我朋友的娘除尽了衣裳,跪在老学究面前,而那学究同待我朋友一样,手执戒尺,一下一下地狠狠抽打在她身上。因她是女子,不易被人看见了身子,抽的地方便不止脚板,而是毫无顾忌,恣意发挥。我朋友亲眼看见,他娘胸前身后,无一好肉,早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更有甚者,旧伤叠着新伤,青紫斑驳,结痂化脓,想来被这老畜生折磨,已远非头一次了!”

楚笑之是光明正派之人,虽事不关己,也已听得怒火中烧。他从小习武,遇见不平便总按捺不住,当下气道:“岂有此理!这种衣冠禽兽,是可忍孰不可忍!

裴秀卿面无表情:“可我那朋友不但忍了,还跑了。”

楚笑之皱起眉头。

“呵,很懦弱,很没用吧。”裴秀卿道,“我那朋友又何尝不痛恨这样懦弱没用的自己?就是到了今时今日,他还常常梦见当日的情形,每一次在梦里,他都将那老畜生千刀万剐,恨不能啮骨食心!可在当时,他区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母亲又身在妓籍,平日里因为不再接客而遭了老鸨不少白眼,要是这样的事再声张出去,莫说昔日花魁的声名要扫地,就是母子俩的容身之地也会成个难题。于是我朋友只好等,等到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那老畜生才从房里出来。他曾发誓,要让这畜生得到报应,后来思来想去,便找到了楼里最当红的新任花魁,求她帮自己做一件事。”

“既是花魁,一定是众星捧月心比天高的女子,他一个两袖清风的少年,怎能轻易说动别人出手?”楚笑之也不是蠢蛋,果然一下便察觉了关窍。

裴秀卿眼风一转,意味深长道:“刚才忘了说,我的这位朋友,相貌是生得极为俊俏的。”

楚笑之盯着他的眉眼瞧了半晌,心道你也生得很漂亮,但仍是不明他这句话的用意,愣愣地:“何意?”

“男爱娇,女爱俏。纵是青楼花魁,每日对着脑满肠肥的臭男人装模作样久了,自然也会希望有个美男子来,如敬天神一样地侍奉讨好自己。”

楚笑之心头一凛:“可那少年才刚十四……”

“年少又如何,青楼里十三四岁便开了苞的姐儿多如牛毛,又有几个晓得何为人事?为了报仇,只消付这区区一点代价,我这朋友已是捡着大便宜了。”

楚笑之叹了口气,也终被他说服,点点头:“然后呢?”

“这花魁是被城中的一位官家公子给长包了的,照理谁都不得近身。后来一日,这老东西又来楼里,恰好这花魁的恩客也在。她向那衙内哭诉丢了肚兜,衙内大怒,命锁起楼子上下彻查。未几,老东西被人发现醉倒在院中,怀里藏着件红粉飘香的肚兜,不是花魁那件是甚?衙内当场命人将他揪去毒打,后院登时惨叫连连。那些人险些将他命根踹断,我朋友去看时,只见他裤裆里鲜血直喷,一张老脸煞白如纸,此情此景,实是不死也残。”

楚笑之痛快地抚掌大笑起来,直似是自己大仇得报一般痛快,末了,他才想起一事:“可这下没了老师,你这朋友便读不成书,还将如何跃那龙门?”

“哼,没了师父又如何?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这朋友又不蠢,既已发蒙,便是没有人在前引路,也可自行摸索出门径,这一点,就不牢你费心了。”

楚笑之笑笑:“你朋友岂止不蠢,简直是天分极高了。”

“那是自然。”裴秀卿微微得意,“就是在之前的那三年,也常有那老东西苦思不解而我朋友一点即透的例子。我这朋友自恃才高,此后自学了两年,就去参加童试,果然,一试便中。这年他十六岁,已是远近闻名的少年神童,‘案首’秀才了。”

楚笑之这时最该说些“天理昭昭善恶有报”的话,却始终安安静静,不发一言。裴秀卿等了片刻,不见他打断,反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怎么你倒不出声了?”

“是你叫我听到最后的,恐怕这故事还没有说完,没听下文,我也不便擅自评断。”

裴秀卿这回倒是自己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说道:“不错,这中了秀才,未必就是交上了什么天大的好运。等到我这朋友入了府学,那才真是孽缘难躲,在劫难逃……”

8.
楚笑之忧心忡忡地点头,似是当真听得入迷。

裴秀卿也不耻笑他,继续娓娓说道:“照例过了童试,便要等三年一度的秋闱了,而我朋友因才名广播,渐渐地有许多撰文写字的活计找上门来。秦淮中人贪名逐利,一向不问是非,人云亦云,一时间只消是盖上我朋友印鉴的东西,书斋里便人人趋之若鹜,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到底是池中金鳞,还是鱼目混珠。

一日,他给相熟的书斋送画去,见一书生正在自己的画前驻足。那画是他同店家打过商量,专程不留印不落款的,只等成交之后再来看购者何人。我朋友见那书生瞧得专心,便十分好奇,刻意不露身份,信口探问,想听那人如何品评。不料那书生脸色倏变,蹙眉摇头,转身便走。我这朋友当下愕然,料想是自己的手笔拙劣不堪,竟不值一提,登时不敢再丢人现眼,请店家撤下了卷轴,今后再不肯卖画,只改卖字便罢。”

楚笑之摇摇头:“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朋友绝顶聪明的,画怎么会差,那书生逃走断是为了别的原因。”

“你又没见过我朋友,怎像是比我还了解?”话虽如此,裴秀卿脸上却并不显怒,只顿了顿,又说,“我朋友不卖画,固然少赚了银两,但他平日勤谨,又是廪生,每月可领公粮,已比从前景况好得多了。这一日,他到府学领饷,不意又碰见了那个书生。原来那人也是同科的秀才,更与我朋友同列本府前十,一样是个廪生。我朋友一转身,二人面面相觑,正是好不尴尬!便在那时,放饷的司库唱了名,我朋友便赶忙跑去领钱,再回头,见那书生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结结巴巴地道,原来,原来你就是本届案首?”

楚笑之莞尔:“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裴秀清却笑不出来:“我朋友心知那天品画之事终要被戳穿,当下不闪不避,点头认道,不错正是。你猜那书生如何反应?他问我朋友,当日那幅风荷为何收起,说自己好容易攒了半月银子,待再赴书斋,发现画影无踪,不由懊恼可惜。后来他心有不甘,再三追问,终于得知这幅画作者为何,又知道那日后我朋友再不卖画,便只恨不曾相识,缘铿一面。”

楚笑之得意:“我就说吧,你这朋友担心别人过誉,是多虑了。”

只见裴秀卿摇头:“我朋友自幼坎坷,难免多心,他听这人一派阿谀,也是将信将疑。于是反问对方,当日画前为何不愿置评。那书生答,只因自己日前也将将画了幅风荷,取的也正是满池残叶中的一枝。世上不怕异曲同工,却最怕不期而同,两相比较,高下立判。那书生与我朋友画了一模一样的画,却在笔法、用墨、意趣上,样样比之不及,因而那日是自惭形秽,夺路而逃,绝非有意冷待,不愿置评。

我朋友到这时才豁然了,问他,你当真喜欢我的画?那人也是嘴甜,答曰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我朋友便喜出望外,说既为同好,不妨互相切磋,教学相长,大家各有裨益。于是二人便常常相约吟诗作画,不是到那书生家中去,就是徜徉在那山川亭阁间。我朋友后来知道了,这书生名叫吴允棠,自幼失怙,只有一母,家境贫寒,与自己甚为相似。于是二人同心又同境,便是愈发地惺惺相惜,时常一同用功到深夜,便合衣同榻而眠。”

楚笑之不无感慨:“你总说这朋友多疑心冷,要我看也不尽然。像他这样一路走来受尽欺凌的,反而最是重情义,只要认定了谁是真心,便百倍地回报于人。只盼那姓吴的书生亦是如此,切莫虚情假意,朝秦暮楚,辜负了你朋友的一片衷肠。”

裴秀卿不料他有这样评语,脸上一僵,看怪物一般地看着楚笑之,半晌转过神来,方冷冷哼道:“我朋友那样的傻子,就是被人骗了也是活该,何须你来可怜?”

楚笑之倒是个好脾气,见他发怒,也不应战,只是温言安抚:“你且说下去。”

裴秀卿又失神片刻,缓了缓,方才继续:“那吴允棠跟我朋友天天腻在一道,二人形影不离,画技也日臻相似。我朋友解开了心结,又在书斋重新售画,只是这次市面却无故多了许多仿作,便是他的真迹也值不起从前的价钱。他起初不甚为意,总觉真金不怕火炼,后来几个买家寻上门来,拿出赝品,竟是连他自己都真假难分。我朋友百口莫辩,最后只得赔钱了事,回头待与吴允棠商议,不等开口,却得对方热情相邀,盛意拳拳,请自己到琴江楼上去赴一场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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