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商离行又想到,若凶手不是飞越大海,而是使用传送符而来呢?
那凶手又是如何保证穿越到此地后,第一时间遇到的是云相长老,而不是其他人呢?
那可传送十万里的传送符何等珍贵,凶手若不能保证一击即中,那还有赶来东岛的意义吗?
除非……云相长老主动出来相见!
他越是思索,思维便越是清晰,若对方当真使用传送符,那就只能是云相长老出来接应了。
难道——难道云相长老与魔族有往来?!
商离行深觉不可思议。
这时,天一阁也找出了昨晚将云相长老带往客房的弟子,弟子言道,昨夜议事结束后,云相长老说是自己可以通过内院禁制,拒绝了天一阁弟子的带领,他德高望重,又兼远来是客,一般弟子自是不敢说不。
向晚宁亦点点头:“昨晚出了前厅后,云相长老说是有要事,要我与天一阁弟子先回去。没想到,原来长老他是……”
在场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原来昨晚云相长老竟然是主动离开,难道是他与魔族有了勾连、进而外出与魔族对接,而因某种缘故被魔族杀害?
各人心中似乎已经认定此等想法,看着地上尸身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惊疑与不屑。
向晚宁忍不住喊道:“不可能!长老不是这种人!”
商离行柔声道:“向师妹别急,事情真相恐怕没这么简单,”他冷冷扫过在场诸多面孔,施加威严:“诸位莫要多言,在未查出真相之前,我们切不可枉下定议,坏了长老清白。”
曲白微亦应和道:“是,云相长老平日里为人大家都见得到,有什么想法还是等真相出来再说。”
在场众人听他二人此言,也自知言行不当,纷纷噤声。
真相更加扑朔迷离,现场也殊无丝毫蛛丝马迹,商离行与曲白微商议后,决定先由云山弟子把云相长老尸身送回云山,而后再寻合适时机,商议对策,查明真相。
秋水门已耽误整整半日,商离行只好带着门人先走一步,留下云山弟子孤零零等待掌门前来接应,曲白微看他们一脸丧气,也不多言,与天一阁众人先回内院,给他们留下默哀空间。
师长的离奇死亡,像把刀子般直戳心窝,开了个血淋淋的口子,此时此刻,这群初初长成的弟子方真正意识到,世间最为无可奈何之事,莫过于生者郁郁寡欢,死者不得安息。
第十八章
是夜,云山之巅,明火幢幢,宣和峰主殿之内,清阳掌门、三大长老、六位峰主齐齐聚首。
连向来不事俗务的玄思真人竟也破天荒出现在此,虽然还是摆着一张脸,见了徒弟也不予任何反应。
云相长老身亡之事早已传遍整座云山,门外乌压压围了无数弟子,扒着殿门,带着或悲痛或讶然的神色——
“云相长老被人所害,在岛上死得不明不白!”
“会有谁有这种能为?天啊,这也太恐怖了吧……”
“听说死的很惨!跟干尸似的!”
殿内,一门之隔,死一般的沉寂。
云相长老的尸身被停放在殿内正中间,不见血肉的凹陷五官,只余焦黑皮表,十分的狰狞可怖。
从天一阁回来的云山弟子跪在台下,天一阁协同前来的弟子站在一旁,正谨慎详述当时情形。
“……当时我们弟子八人在天一阁海岸巡视,来到距主阁最远的西岸时,远远看见岸边躺了一个人,当时天还下着小雨,我们还以为是哪里喝醉酒的弟子,于是凑过去看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一具焦黑尸体……”
那弟子缓了一下又道:“我们当时都被吓坏了,通过衣着辨认出是前一日前来做客的云相长老,我们曾在前厅迎接,所以才一眼认出长老身份……”
清阳真人摆手示意:“不用说了,都知道了。”
早在凌晨便已由着向晚宁的传讯得知经过,现如今多加盘问,也不过是想从中追寻点蛛丝马迹罢了。但如今看来,却是收效甚微。
整个大殿瞬间冷寂下去。台上众人或目目相觑或低首敛眉,深知此事极不寻常,皆是一言不发。台下弟子则将头垂得更低。
谢留尘跪在弟子群中,突突直跳的一颗心始终静不下来,心道:“如今这番阵仗,却不知如何处置?向师姐为何会知晓我的来历,是商离行告诉她的吗?他们是否会怀疑到我身上?”
又想到商离行那番维护自己的举动,心中稍定,身板稍直,却仍是有些忐忑。
盘龙峰峰主扫了一眼台下弟子,皱眉道:“掌门,此事该如何处理啊?”
“玄思,你怎么看?”清阳真人看向端坐一旁、始终无悲无喜的玄思真人。
玄思真人垂下眼皮,声音无波无澜:“确实是魔族手笔,也确实有内应从中接应。”
台下云山弟子皆是悚然一惊,玄思真人断言一语,无非坐实了云相长老私通魔族之事,魔族好不容易安生三百年,如今与云相长老勾结,难道是——打算伺机卷土重来?
他们因已先入为主,早一步认定云相长老弃明投暗,勾结魔族,便将玄思真人的所谓“内应”对应到云相长老身上,却不知玄思真人此言却是话中有话。
清阳真人喟叹道:“云相长老为我云山操持俗事,兢兢业业数百年……玄思啊,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玄思真人道:“云相长老之死固然令人悲痛,我亦是就事论事,并非在说他人坏话。”
清阳真人别含深意:“哦,那你又觉得这个内应,会是谁?”
玄思真人却道:“追查真凶之事另有其他长老协助掌门处理,我本就无需参与这等俗务,剩下的都与我无关。”
他将衣角往旁一撩,冷声道:“我来,是为接回我的徒儿,掌门如若无事,我们师徒二人就先回磊落峰了。”
话毕,玄思真人径直走下长老位,一步一步,走到跪倒在地的云山弟子脚边。
谢留尘没有抬头,余光瞥见师尊的玄色衣摆停在脚边,而后,是师尊平静的声音:“回去吧,徒儿。”
谢留尘回了一声是,随后站起身,向掌门及诸位长老、峰主行了一礼,跟在玄思真人的身后,走出主殿。
门外围观的弟子急匆匆挪开一条通道,注目这对师徒远去的身影,谈论声不绝于耳。
“诶诶,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走了……不是在追查凶手吗?”
“不会是闹不和吧?我看掌门脸色好差。”
“去去,胡说什么呢你……”
清阳真人黑了一张脸。好半晌,才有一位长老苦笑道:“这,玄思长老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啊……”
无明峰峰主哼了一声:“哼!摆脸色给谁看,那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是谁迫他上殿来的吗?”
一位长老试探着问:“掌门,你看这云相长老……”
清阳真人盯着主殿门外,深深长叹,良久,方沉声道:“以门派最高规格好好安葬云相长老,一木,由你去处理吧。”
坐于一旁的一木长老遵命称是。
清阳真人又冷笑一声:“至于这对师徒,呵,看来我们云山人少派小,怕是留不住这位大能修士了。”
一木长老不解:“掌门此话何意?”
清阳真人呵笑一声:“长老可记得十年前玄思真人带徒上山之事?”
一木长老点头:“记得,当时玄思真人带了一个孩子上山,便是方才那个少年罢。我还记得自那之后玄思真人便迁居磊落峰,十年来再不下山一步,也不知是何缘故。”
清阳真人眼中寒芒微闪,冷声道:“可惜时过境迁,有些人怕是忘了当初的承诺,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不得,留不得啊。”
殿内再度恢复死寂,天一阁弟子自觉外人身份,静静站立,不敢出声。
向晚宁悄然握紧拳头,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
磊落峰上,阔别一月,依旧是凄清孤苦的景象,玄思真人领着谢留尘,拾级而上,走回山上。
夜空浩渺,残星几点,远处烛光明灭起伏,狭窄山道上,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而行。
看向眼前身影,谢留尘乱跳一整天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安宁下来,忍不住开口:“师尊……”
总感觉,这次出门回来后,玄思真人变了很多。
是因为云相长老之死吗?
思绪一时飘远,他蓦然想起一月前乘舟出行,偶然捕获的云相长老与赵逸的谈话,也是他唯一一次听到外人谈及他的师尊。那时他斜倚船舷,闭目养神,耳力外放,尽情聆听风声割裂、海浪喧嚣,却不期然听到船舱里那番未设下结界的对话。
“……玄思此人,看似不近人情,疏淡冷漠,实则刚强独断,心里极有主见分寸……但过刚易折,心思过重,往往于修道一途上走不长远……本就非同道人,你又何需将心思花在他身上呢?”是云相长老难得一见的柔软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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