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敲了敲桌子:“仪态。”
荀伯文不敢得意忘形,连忙端端正正站好,朝姜羽施礼。
姜羽有些无奈,笑着回了平辈礼,对夫子道:“先生,舅舅说伯文背完后,就能到我府上去玩,我现在可把人带走了。”
夫子道:“睢阳君慢走。”
在荀伯文拜了父母后,荀伯文就跟着坐上姜羽的马车,一起去睢阳君的府上去了。
姜羽的府邸跟荀书家隔了两条街,不算远。姜羽家后面,就是王府,荀书想要姜羽娶的郡主,就住在这王府里,现在才十六岁。
不说性别,就这年龄,姜羽也下不了手。
对门则是宁府,宁氏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起码比不了董氏这等门阀,就连姜氏也比他们要根基深厚。宁氏发迹没两代,祖上靠的是姜羽的祖父举荐,才得以入朝为官,因此世代与姜氏交好。
宁氏现任大家长有一双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知书达礼,大女儿十五岁就嫁给了姬春申为太子妃。小女儿宁翊和姜羽青梅竹马,互相爱慕,因此早早地订了亲。
姜羽父母逝世后,姜羽为了守孝,婚事便耽搁下来,除服后,姜羽又忙于政务,常年为国奔波,婚事一拖再拖。结果前两年,两家择定黄道吉日,打算操办婚礼时,宁翊却突然病逝了。
由于女儿对姜羽情根深种,病逝也算不到姜羽的头上,因此宁家夫妇倒也没有因此与姜羽反目,只是毕竟稍微疏远了些,没有以前那么亲厚了。
但宁氏现有一嫡子,才及弱冠,入朝为官没多久,一向崇拜姜羽,和他来往很多。
回了府,姜羽忙了半日,有些累了,就让公孙克陪荀伯文玩,自己则回房休息。
姜羽府上没那么多规矩,而姜羽虽看着规矩大,实际上不大约束底下人,对晚辈很和气,这也是荀伯文喜欢来姜羽家的原因。
翌日,姜羽入朝拜见燕侯述职。
待朝臣们议完正事,燕侯单独把姜羽留下了。
“寡人听说你在曲沃遭到行刺,是真的?”
燕侯负手走在前面,姜羽落后半步跟着他。燕国王宫布局与晋国相似,都是外朝内宫,占地面积远不如晋国大,布局也不如晋国精致。但这里靠近东海,气候湿润,王宫内到处是天然的潭水,颇有种自然雅意。
“是,刚到曲沃驿馆落宿那天晚上,有一群黑衣人冲进臣的房间里,若不是臣命大,现在殿下恐怕就看不到臣了。”姜羽说。
燕侯笑了笑,抬手扶着支到鹅卵石路上的一截桃树枝,说:“说什么胡话,你可是寡人的心腹大将,几个刺客哪能奈何得了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姜羽说:“晋侯殿下派了石大人查,查出是日月阁内混入的一名齐国间谍主使。”
燕侯脚步顿了顿,回头道:“日月阁,是赵狄在监管吧?”
“是,”姜羽道,“不过赵狄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晋侯只好治他一个失职之罪,罪责全让那名间谍担着,凌迟处死了。”
这事情怎么听怎么蹊跷,谁不知道石襄和赵狄是政敌,让石襄查案,查到了日月阁头上,要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燕侯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姜羽的肩:“辛苦你了,贺个寿还这么大风险。”
姜羽突然跪下来,道:“殿下,臣还有一事启禀。”
“哦?什么事,”燕侯垂眸看他,“刚才在殿上怎么不说?”
姜羽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呈给燕侯:“此事干系重大,不便让太多人知道。”
燕侯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姜羽:“这是晋侯殿下托臣呈给殿下的信,殿下看了便知道了。”
燕侯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把信封递给姜羽拿着:“起来吧,别跪着了。”
燕侯边走边看,姜羽则慢慢跟在他身后。
燕侯时年四十余岁,正值壮年,即位多年,身经百战,通体自带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气势自然不是姬孟明那等少年能比的。只是他左腿有一点跛,这是早些年燕齐之战时受的伤,但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一般人也不敢盯着国君的腿看。
“孟明顿首百拜燕贤侯殿下,贵我两国,世代交好……”
燕侯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看完后,缓缓将信纸折起来,转头问姜羽:“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姜羽道:“燕侯殿下说,他受制于赵狄多年,想借殿下之力,除去赵狄,待重掌大权后,许我燕国三座城池。”
燕侯望着平如镜的湖面,柳枝依依垂到湖上。
“你怎么看?”
姜羽说:“据臣此行在曲沃所见所闻,燕国门阀林立,犹以赵、石两家为甚,他们君臣之间矛盾由来已久。赵狄身为人臣,却没有尽到为臣的本分,臣以为,这等人,该杀。”
燕侯说:“可晋侯暴虐之名,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助他杀了赵狄,不免落了助纣为虐的口舌。”
姜羽道:“国君有过,臣子理应进谏,不能规劝,只图一己私欲结党营私,是为不忠,杀之是顺应天理。”
燕侯把信纸递给姜羽,手指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缓缓道:“你说得对,但这可不是个好差使,赵狄在晋国根深蒂固,一着不慎,恐怕要被他反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急不得,急不得。”
第35章
“殿下说得是。”姜羽道。
自从回到蓟城,太子和舅舅都像姜羽提到,燕侯想趁齐国人心不稳发兵齐国,他本以为燕侯也会对他提起这件事,没想到燕侯根本没提,反而像荀书一样,操心起他的婚事来。
“姜羽啊,你今年便满二十五了吧?”
“臣是六月初六的生辰。”姜羽说。
“太子比你小两岁,长子已经开蒙了,次子也会走路了,”燕侯转头看着姜羽,“你这次去曲沃也看到了,晋侯才十几岁,也早立了王后,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姜羽这几年被催婚都习惯了,难道是把前世没催的那部分都补起来?
“臣……”
“别再用宁家那闺女来做借口。”燕侯摆手,“宁家那闺女虽然好,你们再情深,此生到底是缘分不够。男大当婚,你早晚是要成家的,你姜氏一族,如今只得你这一个嫡系子孙,总得留下一男半女的,你说是不是?”
“殿下说得是……”
“说得是,就是不听,”燕侯瞪了姜羽一眼,“寡人这两年跟你说得还少么?”
姜羽苦笑:“可缘分也急不来啊。”
燕侯:“寡人也不是要你立刻就找个女子成家,但你得放在心上,知道吗?你要是自己遇不到合适的,寡人帮你挑个中意的,家世不要紧,你为燕国操劳,家里总得有个女主人打理内务。”
姜羽连忙婉拒:“殿下国务繁忙,这等小事,有臣的舅舅就可以了。”
燕侯也只是这么一说,见姜羽拒绝,也就笑了两声,嘱咐了两句,不再多说了。
可姜羽却不由得想起了戚然明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也不知他现在伤好了没有。姜羽前世就是个弯的,对男人的兴趣远大于女人,但像戚然明这样,三番两次跑到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独一个。
戚然明自曲沃离开后,便径直望临淄方向去了。
齐国乃周王朝最大的诸侯国之一,北接燕国,西临晋国,西南与宋国、卫国接壤,南部毗邻日渐壮大的楚国。
戚然明孤身一人,行进速度自然比姜羽一整个车队要快,白天独自赶路,夜里随意找棵树,就能在树下将就一晚。如此不足一月,便穿过齐国边境,来到了国都临淄。
临淄是齐国国都,地处渤海沿岸,是仅次于洛邑、曲沃最大的都城,人口众多,宫殿庙宇林立,街道宽敞。齐国因东临渤海,许多国人以捕鱼为生,因此崇拜鱼文化,图腾也是鱼纹。
这也是戚然明头一次来临淄,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由于国君才薨逝不久,临淄街头稍显冷清,勾栏瓦舍都暂停营业,世家大族严令子孙不得私下寻欢作乐,违者重处。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然而在路过一家酒楼时,戚然明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嬉闹之声。
路过的行人听到,都面露不虞,却没人敢说什么。
戚然明觉得蹊跷,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大门顶部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迎缘楼”。
立刻有个好心人拉住戚然明,低声道:“这位小哥不是临淄人吧?”
戚然明没回答,那人便当做他不是,自顾自地解释下去:“这楼里的可不是一般人,小哥便是要吃酒,也换一家,这家被包了。”
戚然明不解道:“国君新丧,民间不许奏乐饮酒,怎么这家却……”
“嘘!”那人竖起食指到唇边,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拉着戚然明匆匆走开,压低声音说,“这话可说不得。”
“二公子是这么吩咐的,可这家人却不受禁令束缚,你可知这家人姓什么?”
戚然明:“姓什么?”
“姓杜。”
戚然明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并没想起杜氏是什么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