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韵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她生活的地方都是她熟悉的人,叔叔伯伯婶婶姨娘都是她的亲人,所以她才能轻快活泼,可眼下她实在是就有些招架不住去跟这些个年轻的青年说话。
那边的黄有为跟几个相熟的大人正说着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看见秦韵身边站了几个世家的少年,而秦韵明显就是应付不来的样子,心里一突,连忙跟人打了个招呼,朝秦韵这边走来。
这宴会上来的大多都是世家未婚的少男少女,各家也都是默许了允许他们在这种场合交往,毕竟都是门当户对的孩子,成就一段佳缘还能被陛下赐婚,那说出去也是一件顶有面子的事儿。
可这里面的人可不包括秦韵呀!
黄有为心里一跳一跳的,连砚跟陛下去干什么,他这心里明镜一般,估摸着也是被耽误了,所以到现在也还没回来,所以才导致眼下秦韵的困境。虽说黄有为平时没少埋汰秦韵,可人家到底是个标志的小姑娘,今日虽说没有刻意的打扮,但架不住她刚才喝了酒,酒意熏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里泛着水光,红扑扑的小脸蛋,实在是惹人怜爱,可能是因为环境不熟悉,所以她都是很乖巧的自己坐着,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再加上她又坐在连砚的位置上,这宴会的位置可都是按照身份地位来排序的,那连砚的位子自然不一般,如此这般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她怎么可能不被人惦记?
秦韵被人围着,说着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话,更有些慌乱,她想去找连砚,可也知道自己不能乱跑,她有些不耐烦,可到底也知道这里的人都不是她能随便得罪的,万一惹到什么有背景的高官子弟,最后受难为的还是连砚。
她这边很是为难的跟人说着话,那边黄有为总算是跑过来解围了。世家的子弟怎么会不认识黄阁老?见他也这般护着眼前的小姑娘那兴趣也就更浓,都只当这位不是一般的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轻易放手,彼此夹枪带棒的你一言我一句,都想尽可能的多表现表现自己,其目的也都是为了想要拉拢秦韵。
黄有为自然也是能看出来的,他是尽可能的帮秦韵挡着话茬,不让她说的太多,难免被人套出话来,应付的也是很艰难,暗地里少不得要骂连砚几句,把人带来了也不好生护着,这要是没他,万一出个什么事儿,那连砚还不得哭去?
秦韵缩在黄有为的身后,她喝了点酒,眼下脸热的很,越发觉得这里的空气闷的慌,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她捂住胸口,轻轻呼着气,拽了拽黄有为的袖子,带着点祈求说的:“阁老,我、我想回去了。你能带我走吗?”
黄有为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嘴唇,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虽说他跟这丫头确实不对付,这人一个小姑娘,初来乍到的又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人生地不熟的被扔在大殿里,怎么可能会舒服?
叹了一声气,也觉得连砚今天这事儿办的实在是有所欠缺。可现在走,那更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重头戏还在后头,他走不了,就是寻常的宫宴,那也得等到三声烟火之后才能离席,这是规矩,几百年下来的规矩,这会儿宫门根本就不开,如何走的出去?
“这、丫头,你跟我到那边去坐会儿吧。”黄有为心里不是个滋味,脸色也不是太好的打发了那几个世家少爷,将秦韵带到自己身边,寻了个清静的席位,陪着她坐了会儿,其余人见黄阁老这般护着,也不敢贸然上前,让秦韵好歹有个喘息的机会。
她是真的应付不来这些,尤其那些人明显是带着目的而来。秦韵又不傻,来之前她都打听了清楚了,对那些人的目的心里也都明白,越是明白,她才越是不舒服,那种不舒服不仅仅是因为连砚带着诺娜离开,更是一种她望尘莫及的不舒服。
在这个大殿里的人,除了她之外的几乎每一个都有着不一样的显赫身份,只有她自己,一个出身草莽的小丫头,像是走错了地点一样,直到今天之前,秦韵都是信心满满的,在她看来她跟连砚才是最般配的,可现在,在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样,秦韵不确定了,她看不清楚未来,也抓不住现在。
连砚的身边,不仅仅有着什么真真假假的公主,还有这么多的青年才俊,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人中龙凤,而她呢?她什么都不是,她以前什么都没见过,才会那般无知的认为自己跟连砚最般配,可现在她已经不确定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比她要更配的上连砚。
秦韵心里是一片苦涩,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而内殿里的连砚,确实是被拖住了脚步。按照事先的安排,她将诺娜带到内殿交给老嬷嬷之后,就没她什么事儿了,老嬷嬷会带诺娜去验明正身,而她只要等到陛下从前殿过来,然后就可以回去陪着她的小韵儿。
可问题就出在,诺娜不肯跟那几个老嬷嬷一起离开,不仅仅是不肯,还是死活都不肯,咬着唇委屈的看着连砚,分毫不让的一定要连砚陪着她!
连砚推脱自己是外臣,不能入内殿,诺娜就摇头说自己也不去,反正她就是跟定了连砚,没有连砚的地方,她是死活都不会去的。
“连将军就依了公主吧,这、切莫耽误了大事。”何公公在一边也是干着急,那澜旭的大王子可还等着呢,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
“子、子衿,我害怕,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很快就好了。”诺娜一脸的惶恐不安,手上的手指上缠着手帕,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连砚心里着急,走之前她并没有跟韵儿交代,她以为自己不过只是去舞个剑就回,连砚也是这样以为的,她以为自己很快就回去,眼下被诺娜缠住,却是脱身不得,不由得更加烦躁,紧皱着眉头拉开了诺娜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先一步带着几个嬷嬷进了内殿。
“走吧。”
诺娜也顾不上连砚的冷淡,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是想带诺娜去查看身上的兰印,可这兰印在肩上,如何是能轻易就见到的,所以也只能借着更衣的借口趁机看看。早在他们过来的路上,何公公就安排了宫女端着一杯茶迎面而来就撒在了诺娜的身上,这就才有了这后面的事儿。
可就是这么粗糙到近乎明摆着就有问题的计策,就有人愿意自己上钩,连砚走在前头,神情里明显是不耐烦,今天这戏演的实在是太顺了,戏里的人以为自己在戏外,戏外的人以为自己在戏里,这戏里戏外配合的这么好,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可连砚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们的戏都演下去了,连砚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进了一个圈套而已,不经意间她已经帮着诺娜完成了她的计谋,什么兰印什么滴血,如果人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会轻易带着她到承嘉的皇宫里来吗?
再说的明白点,一模一样的脸都造出来了,什么兰印什么溶血,对他们来说,恐怕都是小菜一碟吧。连砚忽然觉得背后凉丝丝的,心里涌出了十分强烈的惧怕,她不确定了,她真的不确定了。
如果今天所有的种种都在告诉她,诺娜就是那个昭阳公主的话,连砚甚至觉得,那就让她是吧,她只要尽全力,保护好她的韵儿就足够了,可、真的就够了吗?
嬷嬷领着两人去了一处空殿,许是提前被交代过,对着诺娜尤其的客气,连带着拿来的衣裳都是异常的华贵,这架势,怕是诺娜换上了这身衣裳再出去,那身份就完全不一样了。
连砚心里一片苦涩,这些本该都是韵儿的,如今被人鸠占鹊巢,就连她刚才竟然也有想过让韵儿放弃,当真是可笑至极。不为荣华富贵,不为公主的身份,单单就是父女之间的血缘亲情,那也是韵儿该得的,她怎么能就想着就这么拱手让给诺娜?
嘉晋帝对昭阳公主的感情别人不知道,连砚却是清楚的,连她余个外人,不过是因着幼年时见过公主几面,勉强算是玩伴儿的关系,这么多年来都被陛下特殊关照,那何况是真正的公主?又怎么可能拱手相让?连砚迷茫的眼中挣扎出了坚定的神色,不能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的小韵儿拥有的东西并不多,她要尽可能的都替韵儿守住!
看着诺娜拿着衣裳并没有再往里走反而就那么看着她,连砚勉强笑了笑说道:“你去吧,让嬷嬷伺候着,怎么换个衣服也要我看着不成?那可是不行的,不合规矩不是?”
连砚说的轻巧,却是没再往里去,自顾自的坐在一边,端着茶杯慢慢的品着,她对那个兰印不感兴趣,既定的事情看与不看并无不同,连砚在思索一件事,一件破釜沉舟的大师!
“陛下呢?”她放下了手上的茶盏,问着身边的何公公。
何公公这一颗心都在里面的诺娜身上,忽然听见连砚的问话,忙压低声音回道:“这会儿约莫与王太医在庆和殿,那手帕毕竟不是新鲜的血液,想必要耽误一会儿时间。”
连砚起身点头说道:“我先去找陛下,一会儿你带着她在庆和殿外等我。”说完也不看何公公的为难的脸色,径直走了。
人已经带来了,她也该去做她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