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砚看着坐在身边专心致志听故事的大小姐,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位子,给大小姐腾出来空间,然后开始打量着身边的大小姐,其实如果秦韵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根本就看不出来她是一个土匪窝里出来的人,秦韵被教养的很好,秦简在她身上所花费的精力都很到位,就这样安静的看着,秦韵身上其实有一种淡淡的贵气,若异地而处,恐怕还要再多几分不可冒犯的凌然。
想到这里,连砚眉头轻皱,从她上山之时便察觉到掩翠山并不简单,如今再看这父女两人更是深藏不漏,偏僻如沧澜,一个山匪怎么会一眼认出一张根本就没有传世的名琴?怎么会知道连她都不曾听闻过的名匠濮安的轶事?
“因为濮安爱错了人。”秦简叹了口气:“濮安入王城后不久便与国君的小公主一见倾心,濮安性高冷,小公主热情活泼,两人很快坠入爱河,难舍难分,期间共同完成了“凉音”的制作,可以说凉音是倾注了两人的爱意和对彼此的心意,是情定之作。只是,不久之后便被国君发现,国君盛怒之下,将濮安逐出王城,另小公主远嫁。”
“为什么要拆散她们?”秦韵喃喃道:“后来呢?濮安没有去找小公主吗?她难道放弃了?”
连砚看着一脸专注的秦韵,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她就如此的动情,甚至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此刻竟然多了些许的焦灼,似乎是真的在为故事里两人的命运而担忧?为什么要拆散她们?濮安虽是当世名匠,可谁会把公主嫁给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女人。连砚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错综复杂看不清楚方向。濮安最后的命运史料上并无记载,有人说她隐匿山林,有人说她远嫁他乡,有人说她入了王城成了王妃,也有人说她年少早殇,濮安的命运是未知的,她的命运又何尝不是未知的?
“来不及。”秦简接着说道:“小公主接到远嫁的旨意之后,当晚便在王城焚火自缢,大火烧了一整晚。濮安得到消息之日,将‘凉音’最后的工序完成,便殉情而去,只留下了一张没有琴弦的‘凉音’。”
“小公主死了,所以濮安也死了。”秦韵伸手描摹着“凉音”上的纹路,原本以为只是一张贵重的名琴,没想到里面还藏着一段如此悲情的故事。
“故事而已。”秦简嗓音有些沙哑:“只因‘凉音’的故事带着悲情的色彩,所以这张琴并未传世。”只是却有人独爱这“凉音”的音色,最终也并未逃脱属于“凉音”的命运。
“是呀,故事而已。”连砚看着秦韵似乎有些动情的样子,有些不忍,出声提醒道:“琴弦已经调好了,不知道大小姐可准备好?”
“当然。”秦韵扭脸发现自己坐的离连砚那么近,瞬间嫌弃的站了起来:“花儿,搬个凳子过来。”反应之快,完全看不出方才还沉溺在那段伤情的故事里。
连砚看着马上翻脸的秦韵,觉得自己竟然有点习惯,低头苦笑了一下,也起身站起来换了个位子,方便她左手握笔书画的同时能跟秦韵落子对弈,还不耽误右手单手抚琴。她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有点摸到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了,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个被宠溺的大小姐而已,要说心机恐怕她也没有多少,就是只假装小狮子的炸毛小白兔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连砚:听了一个了不得的故事,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韵:乖,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连砚:感觉自己进了一个坑,怎么办?好像出不来了
秦韵:呵呵
☆、认师
第11章认师
花儿搬了个凳子放在秦韵的身边,十分体贴的给自家大小姐泡了香茶,热气腾腾的冒着烟气晕染着桌上的棋盘,黑白的棋盒打开,秦韵伸手就将黑色的棋盒拿到了自己跟前,笑嘻嘻的看着连砚:“连夫子没有意见吧?”
连砚回手将剩下那一盒白色棋子拿了过来,她能有什么意见?
“大小姐请。”打开棋盒之后,便不再管秦韵,一手放在琴弦之上做好了准备,另一只手研着墨备用。
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夏青山见状,有些过意不去:“不如我来替连夫子研磨可好?”
他这话音才落下就听见秦韵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丝丝的警告,连砚摇头笑道:“多谢先生,只是子衿既然夸下海口,自当勉力一试。”
言毕放在琴弦上的手便飞舞起来,手指在琴弦之上轻拢慢捻抹复挑琴音入耳空灵清脆,带着一股朝气铺面而来,原本坐在一边的也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凉音”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如今再闻“凉音”之色,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只是“凉音”依旧在而故人却早已生死两茫茫,秦简闭上眼睛,强压下心头的不适。
连砚选曲子的时候耍了点心机,前奏简单舒缓有节奏,她可以分心布棋局,果然随着琴音渐次而起,秦韵落在的速度便开始慢了下来,连砚落下一子,看着秦韵皱紧的眉头,才拿起已经蘸好墨狼毫,手腕一转在画纸上落下了一笔,笔锋锐利,几笔之下便将一片云海勾勒了出来,书画二者之间对于连砚来说书远比画要简单的多,但是她的字迹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的秀气,反倒多了几分强势的味道,字迹可见品性,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这掩翠山处处都透着不简单,连砚也不敢托大,索性决定画上一副简单的山水画,表表山河壮美倒也无妨。
她提笔落墨,随着琴音将云海仔细描摹之后在云海深处藏了一轮圆月,透过云海依稀可见月光洒在山头,眼神扫过棋盘,将手中的狼毫放下捻起一枚棋子落下,然后从容的将秦韵的一片棋子一粒粒的捻回,开口说道:“大小姐,请。”
秦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容易杀出来的一片天地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攻破,不仅如此还被对方吃了这么大一块势力,顿时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她知道自己棋艺一般,可也不至于就差到连子衿三心二意就把自己杀到丢盔弃甲的地步吧?
抬眼看着连子衿单手抚琴,琴音婉转悠扬之下隐约又有激情澎湃之意,似是涓涓支流汇入河海,激起层层浪花,再看那画卷之上,云海之处之下是一处高耸的悬崖,而悬崖便伸出一颗松柏,屹立在悬崖峭壁之上,傲然的张扬在着枝条,可见其铮铮风骨。
这人,也太过分了!
秦韵恨恨的咬住嘴唇,眼神落在棋盘之上,她败意已显,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眼神偷瞄着连子衿,见她专注于手上的画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秦韵迅速的伸手将连砚的一颗白子换成了自己的黑子,然后故作镇定的轻咳一声才说道:“连夫子,该你了。”
连砚没想到秦韵这次落子的速度这么快,手腕翻转将为笔下的松柏的枝干添了些纹路才放下笔,捻起白子的瞬间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秦韵,见她把玩着手上的棋子正在等着她落子。连砚翻转了一下手上的白子,决定假装没有看见,然后将棋子落下,继续没有完成的画作。之后秦韵尝到了甜头,越发的胆大,再偷换之时已经不满足于一颗两颗的棋子,甚至还光明正大的将连砚的白棋直接吃掉,守在旁边观战的夏青山看的是看着自家大小姐耍赖皮的样子,几次想提醒一下不要太过分,他一个棋外之人都看出了不对,大小姐不会真当那连夫子没发现吧?
连砚余光瞟见秦韵的小动作,只是摇头,手上的画笔勾勒着松柏的细节部分,很快一副岁柏迎月图便出现在连砚手中的画笔之下,最后一个小小的连字在琴音的余韵之中也落了下来,曲终画毕,协调有度。
秦韵见琴音落下,看着连砚说道:“连夫子好琴艺,只是你这琴弹完了,这棋局却并未分出上下,依连夫子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连砚看着明显要赖的秦韵,食指在琴弦之上划过,琴弦颤动着低鸣一声,发出不瞒的低鸣之声,连砚才说道:“若是大小姐将袖中藏的棋子拿出来,或许就能分出上下。”
“棋子?”秦韵笑了:“我何曾藏过什么棋子?连夫子可莫要无赖韵儿。”秦韵笑嘻嘻的站起来:“连夫子琴音已落,棋局却并未终了,以韵儿之见,连夫子怕是输了吧?这所谓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秦韵端着棋盒,一颗颗的将外面的棋子往里放,嘴角带着笑:“既然天命如此,韵儿这里还有些体己银子,就赠与连夫子,夫子还是早日还乡吧。”
“韵儿!”一旁的秦简听见这话,皱着眉头轻声呵斥:“既然棋局未了,又怎么说是连夫子败了?连夫子琴艺娴熟画艺出众,韵儿不要胡闹,听爹的,就这么定了,今日起子衿就留在掩翠山,教导韵儿琴棋诗书之礼。”
“爹。”秦韵不甘心的想再争取一下,就见连砚从她手上的棋盒里捻起一粒黑色的棋子,随手放在棋盘之上,然后连砚原本平平无奇的棋局就瞬间被点活了,将秦韵的棋路直接堵死,杀出了一条新的棋路,胜负之局,当下立分。
“如此,大小姐可还满意?”连砚笑呵呵的接过连砚手上的棋盒,顺带着将手伸入她袖中将藏着的棋子也一并拿了出来:“大小姐,这耍赖一次就够了,难道大小姐还想再赖一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