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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 完结+番外 (刘狗花)


  如今怎么……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更没有叫好的声音。只剩下这人工挖制的河流,哗啦啦地从众人面前流过。
  疏长喻噗嗤笑出了声。
  前头,周三公子连忙打圆场,给这大老粗出了个简单的题:“戴公子要以诗作引,当真是好极!今日春光正盛,不如便以这春为题,作首绝句罢。”
  若是其他文人,定是要起些难题好给大家卖弄的。要么卡韵脚,要么定平仄,甚至于干脆鼓动着这人作首赋来,供大家一起品鉴。
  可如今这咏春绝句,都将戴文盲难倒了。
  “春……春……”戴文良心中大骂。这春天有什么好写诗的!不过是鸟叫草绿,太阳大得人心烦,有什么可吟咏的!
  半晌,他红着脸,吭哧出一句来:“……春眠不觉晓。”下一句便忘了。
  席间便隐隐透出一些偷笑声。
  周三公子又连忙出声来打圆场,道:“戴公子,这诗得自己作,吟咏前人的是不算数的。”
  自己作?戴文良怕是连前人的牙慧都拾不来。
  就在这时,疏长喻轻笑着开口:“作不出便罢了。戴公子身为武官,那是保家卫国的,哪会吟诗呢?戴公子不必勉强自己,便将这杯酒饮了罢。”说完,他将自己案头的酒爵拿起来,递到了戴文良面前。
  虽说要捉弄他,也当适可而止,别真拂了他戴家公子的面子。
  虽说将这一茬揭过去了,戴文良仍坐下之后狠狠甩了个眼刀子给他:“好小子,捉弄人的本事还真是了不得!”
  疏长喻神情颇为无辜,冲他咧嘴一笑。
  这日宴会到了晌午便结束了。
  虽从头到尾都坐着的,但诗词往来仍旧劳神费力。疏长喻体弱,未到宴会结束便觉得疲乏了。等众人要散时,他便起身向周三公子告辞了。
  他方转身要走,便觉有个人伸手拉住了他。他回过头,竟又是那个樊俞安。
  “疏三郎今日晚上可有空?”他笑道。“光吟诗喝酒哪里尽兴。黄公子在鲜萃楼定了一桌酒菜,疏三郎可赏个面子?”
  “实在抱歉。”疏长喻此时疲惫,连笑容都欠奉,便一口拒绝道。“疏某疲乏,便不叨扰了。”
  樊俞安闻言,面上笑容竟是更甚:“巧了。某也不愿凑这个热闹,正打算回住处去。某前些日子方得了副好棋子,早闻三郎好棋,不如同在下手谈两局去?”
  疏长喻只差冷笑。
  这樊俞安两辈子下来,拉拢人的方式还真是一点没变,分毫创意都无。
  只恨他当初单纯,还真把这一起饮酒下棋、作诗论道的伴儿当做了挚友。
  “樊公子。”他干脆停下脚步来,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讥诮地说道。“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疏某也深以为然,不愿与公子深交。也希望樊公子与人相交时,多看看人眼色,莫让人把话说得太通透。”
  纵是樊俞安,听到他这番话都面露了尴尬。
  “我……某不过是观三郎风骨舒朗,如亭亭风竹,同俗世众人皆不一样,便……”
  同一套说辞。
  “疏某告辞。”疏长喻言罢,连礼都没行,转身便走了。
  他前世识人不清所犯的傻,怎会重活一世仍蹈旧辙呢?
  待他上了马车,仍疲惫得心生烦躁,隐隐有些想念起景牧来——且不论其他,自己终日在世间众人间周旋,唯有同景牧教书上课时,能得片刻清净。
  疏长喻一晃神,便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无端地,想景牧做什么?
  “调个方向。”他皱了皱眉,掀开马车的帘帐吩咐道。“去庆隆街北的永宁巷。”
  车夫哪敢不从,连忙按着主子的意思,赶着马车去了那里。
  待疏长喻下车,面前的巷口便就是一家悬着酒旗,连招牌都没挂一个的小酒肆。
  他前世闲来无事或心烦意乱时,便会来这间酒肆饮酒。他家酿的秋露白醇香却不醉人,颇有宁心安神的作用。
  庆隆街原本就不宽敞,疏家的马车在这街巷交汇口一停,便占去了一大块路面。疏长喻前世来喝酒都不带这么大排场,故而下了车,便吩咐车夫道:“你先回。这里离府上不远,一会我自己走回去。”
  车夫担忧地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开口要劝。
  疏长喻却没什么耐心,摆了摆手让他回去,便自己转身进了这间酒肆。


第21章
  疏长喻前世做了丞相后,便鲜少有人用褒义词形容过他,更少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而这永宁巷口酒肆的老板,便是其中一人。
  前世疏长喻虽大权在握,可连带着也终日操劳忙碌,鲜少有能停下休息的时间。他前世身体也不好,但从来都自己忍下去,以免手下的人生出旁的心思来。故而郁结于内,连带着心情也时常阴郁。
  故而,他那时对这巷口酒肆酿的秋露白几乎到了一种依赖的程度。每隔几日得上一时半刻的空闲,便来喝点酒。
  后来一日酒肆里桌椅尽倒,酒坛也砸毁了大半。酒肆掌柜在柜台后头泣不成声,生意自是做不下去了。
  疏长喻本就心烦,如今酒也喝不上,便更不高兴了。他上前问了两句,原是这掌柜的女儿遭一个小京官看上了,这一家抵死不从,便受了官家欺辱。
  这京官恰是疏长喻身边一个排不上号的狗腿子。疏长喻就地将这京官办了,又给了掌柜银两修店面,沽了二两秋露白走了。
  临走时,掌柜扯着他的袖口,声泪俱下道:“这位大人,您真是好人。”
  疏长喻知道自己是举手之劳救了这一家人的命,可听到这话,还是没来由得觉得讽刺。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
  但就这么一句话,疏长喻莫名其妙地记了挺久。如今故地重游,当时的场景便又跳到了他的眼前。
  待疏家马车离去,疏长喻进了店,径直走到了他常做的那个位置,点了二两秋露白。
  这店里十来年都没变过模样,方寸大的小店搁了几张桌椅。掌柜兼跑堂颇为殷勤地凑过来,将他面前那张一尘不染的粗木桌子又擦了一遍。
  这掌柜此时的模样,比他前世印象之中的年轻了不少。
  “客官,酒温温再喝吧?”那掌柜建议道。“这天儿还是不大暖和,还是温酒喝下肚去舒坦!”
  疏长喻笑着摇摇头:“就要凉的。”
  掌柜应声,便转回去沽酒。就在这时,一只掉了毛的毽子啪嗒一声,落在了疏长喻的桌上。
  他侧目,便看一个梳着对儿双丫髻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啪嗒啪嗒地跟着毽子跑出来。
  疏长喻心道,这或许就是掌柜家里那位惹京官垂涎的闺女了。
  “是你的吗?”疏长喻拿起毽子来,笑得温和暖软,将毽子递到小姑娘手里。
  “是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应道,接过那毽子,仰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谢谢哥哥。”
  果真是个小美人坯子。疏长喻心中笑道,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自己前世也算是救了她一命。恍惚间,疏长喻像是回到了前世时的岁月一般,神情慈爱的,早不像个未满二十的少年郎了。
  小姑娘倒也不怕生人。她眨了眨眼,甜甜地笑了起来:“哥哥生得真好看。”
  这时,掌柜端着酒从后头出来,见这小姑娘站在疏长喻身侧,连忙过来拉开她:“让你在后头玩,就不听话,扰了客官清净,快回去。”
  小姑娘恹恹地噢了一声,捧着她的毽子跑了回去。
  掌柜将酒放在桌上,疏长喻笑道:“令爱生了副好相貌。”
  掌柜闻言,咧开嘴乐呵了起来,还连连谦虚:“哪里哪里。”可面上的喜悦和骄傲却是藏不住的。
  疏长喻前世便是喜欢此处的这幅模样。他在巅峰处接触的人,无不是心里权衡着利益,面上戴着面具。唯独到这儿,他才能感受到何为生而为人的平安喜乐滋味。
  但这平安喜乐,又何尝不是脆弱易毁呢?就连家中养个漂亮的闺女都像是匹夫怀璧,一着不慎,便要家破人亡。
  待疏长喻喝完了酒打算起身离去的时候,外头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这家酒肆本就门庭冷落,此时便只有疏长喻这一个客人。他在门口一踟蹰,那掌柜就看见了。他探过身子来,看到外头雨势不小,面前这客人又穿得单薄,一个人站在风口上。
  他也不知为何,看着这人背对着自己,面前一片阴雨的样子,便平白对他生出了些可怜来,像是这人原本就是这般孑然一身、茕茕独立于天地之间似的。
  那冷然孤独的气息,像是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在疏长喻踏出第一步时,掌柜喊住了他。
  疏长喻转身,便见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掌柜从柜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来,笑眯眯地递给他道:“客官,外头雨大,拿上伞吧。”
  疏长喻看着他,一瞬间心中通透了起来。
  平安喜乐自是脆弱易散,可他自己,身为官吏,将门出生,不就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平安喜乐而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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