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未岚又气又急,差一点没按捺住冲动去左相府要人,突然想到自己背后还有个右相府,这才冷静。
可那萧玥……酒色之徒!季未岚越想越是不安,如今已是孤月西斜,待至月落,这一夜便这样过去了,南兮她……
“来人,随本少爷去左相府!”
话音刚落,言聿来了。还是不见人通传,直接迈进大厅的。
“深夜造访,还望季兄莫怪。”言聿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
“言兄可是有何要事?”季未岚压下诧异问道。
“算是一桩要事,”言聿摇着手里的羽扇,姿态相当慵懒惬意,“来看着季兄,所谓关心则乱,怕季兄冲动过火得连丞相府都扔了。”
“……言兄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季未岚敛眸,抬手挥退下人。
言聿笑得更甚:“佳人有难,言某愿尽绵薄之力。”
季未岚猛地握紧袖中拳头,强装镇定地问:“如何尽力?”
南兮是他和言聿一同遇上的人,从那初见以后,言聿便时不时地出现,看似巧合,实际上又不是那么“巧合”,若说言聿对南兮没有那种情愫,他多少不太相信。季未岚莫名恍惚——眼前人究竟是敌是友。
言聿不着痕迹地瞥了季未岚一眼,便将他的心思猜中了七七八八。
我来看着你,就是尽力。
可这句话言聿终是没说出来。
“季兄莫要误会,在下算出季兄近来有不顺之事,这才冒昧前来,只是将季兄当朋友,也希望季兄能如愿抱得美人归,只愿到季兄大喜之时,不要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言聿说的一脸真诚,季未岚刚刚升起的那一点歪心思,立马被他的三言两语冲淡大半儿,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
眉间雪(五)
言聿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对收到的效果甚是满意。
今晚他刚钻进被窝就被诗诗强行拉起来,二话不说就要他来右相府“看人”,虽然不知道诗诗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既然是诗诗的意思,他自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他又察觉到了什么,而他只照做便是。
“季兄且安下心,再等上一炷香的功夫不迟。”
果然,半炷香还不到,就有家仆匆匆闯进来,交给季未岚一封来历不明的信。
据下人所言,是在院子里的一只徘徊不走的信鸽身上取下的。
信件一到,言聿便告辞离开。
后来,那封信被季未岚紧紧地攥在手里,无辜地承受着他的怒气。
南兮无事,他该开心。可那娟秀的字迹写下的简短的话语,他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她说,无事,勿寻。
勿寻。
即墨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言聿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左手扯着右手的袖子,正全神贯注地在桌上挥毫泼墨,连即墨进来都没抬头。
即墨走上跟前看了一眼他笔下的丹青,那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伊人茕茕孑立,月光下,暗影颀长,落寞寂寥。
虽说画的还不错,即墨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附庸风雅。
言聿闻言搁下笔,笑嘻嘻地凑到即墨身边坐下:“诗诗,此言差矣。”
“……”
“诗诗难道没看出来这人是谁?”
“你所谓的伊人。”还是与我相像的伊人。
言聿突然觉得无趣,便将画收了。
“诗诗,你是不是认为南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嗯。”
言聿没有料到即墨答得如此肯定,愣了一下继续道,“她哪里不太一样?”
“她身上,应该有我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还不确定,或者说,那东西还没有形成。”
“也就是时机未到了。”
“所以,在找到那东西之前,南兮必须无事。”
“……我懂了。”言聿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泛白的天,又问道:“南兮今夜当真无事?”
“如若不信,你大可去看看。”
“天都亮了,去了也没什么精彩可看的!”
即墨一道冷冷的目光射过来:“那你想看到什么?”
言聿立马收起故作失望的神情,讨好般地笑道:“诗诗,不若今夜我们一起去看看?”
“……”
言聿是真的想知道南兮在左相府的处境,真真地想,非常地想。
即墨深感无力:“阿聿,你要时刻记住,你为妖,她为人。”
所以,你们不可能。
“……”言聿知道,他又想偏了,“诗诗,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对南兮……估计也生不出来那种情愫!”
“……估计?”
“嗯……不,是一定!”
即墨这才露出满意的目光,眼底漾上一抹极浅的笑意。
“诗诗,你刚刚笑了啊……”言聿以为自己看错了,刚刚的画面太美又消逝地太快,不切实际的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即墨愈发无奈,这都一千多岁的妖了,泛起傻来,竟也是这般幼稚。
看即墨无甚反应,言聿似不甘心般,伸出爪子就捏向即墨白皙的脸庞,欲捏出一个最灿烂的笑来。
即墨见状,立即躲开,已经倾身向前的言聿一个不稳,扑倒在地。
“诗诗,碰你一下怎么了,作甚这么大反应?!”语气满含幽怨。
即墨:“……”
“这凌虚阁,南兮姑娘住得可还习惯?”人未至声先到,正在梳妆的南兮对这位闯自己“闺房”的公子的大胆作为,丝毫不意外。
“尚可。”
只要远离萧玥的那些莺莺燕燕,住在哪里都好。
萧玥笑了,走到南兮身后,躬下身凑到南兮耳边,看着镜中的美人,忍不住感叹:“当真是个妙人!”
南兮没有说话。
萧玥直起身子,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抬臂顺了顺南兮的如缎青丝,爱不释手。
南兮搁下木梳,眉宇间似有一丝不悦:“萧少爷,”请你自重。
萧玥眼底笑意更浓:“你放心,在你打心底里接受我之前,我不会对你如何。”话落抽回手,“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今后……我唤你兮儿如何?”
“少爷自便。”
“那走吧,我们一起用早膳!”
南兮系好发带,站起来随萧玥出阁。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紫衣加身,面若桃花,手里总是摇着一把折扇,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流色。
左相也不在府中,萧玥暂为一家之主,过得比之前更是恣意。
自打南兮入府以来,萧玥没有一天不跟南兮黏在一起,南兮开始还催促他多打理家事,习惯他的闲散后,便也懒得多说一言。
他不打理,自有人替他打理。
除此之外,萧府还多了一条律令,律令一下,南院的凌虚阁,便成了萧玥那些莺莺燕燕的禁地。
如今已入夏,在这里这么久以来,南兮隔三差五地就会给季未岚写信,季未岚也每次都回,南兮次次看过回信后,却对季未岚关心问候的话语一盖不予回复,无人知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个月以来,这已经是季未岚第十八次问南兮何时才能回来。
南兮将信纸焚毁,思索着这次该如何给季未岚回信,奈何心中莫名烦乱,越想越是没有头绪,索性带上笔墨纸砚,移步去了凌虚亭。
正值黄昏,云开雨霁,落日有晴。
南兮看着如此盛景,不觉间便恍了神。
“兮儿,在写什么?”萧玥突然从南兮身后冒出来,南兮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宣纸,淡淡答道:“凌虚亭风光甚好,身在此境中,想赋诗一首。”
萧玥闻言大笑,绕着偌大的亭子转了一圈道:“这凌虚苑,可是我左相府风景最胜的地方,外有竹林相护,内有翠湖环绕,径旁杂植各色珍奇花卉,而这凌虚亭建于湖心,仅是湖风便叫人觉得惬意,兮儿觉得呢?”
“确实。”
“兮儿的诗可写好了?”萧玥摇着折扇凑到南兮身旁坐下,抬眼便看到刚刚还白无一墨的宣纸上已然被隽秀的字迹填满:
修竹半环断楼棱,
长亭九折曲鲤梦。
似伊蓬叶本自摇,
湖波犹送晚晴风。
“字如其人,诗比其景,兮儿好文采!”萧玥的眼里满是赞叹。
“谬赞了。”
“这诗既然赋好了,兮儿与我对弈如何?”
“好。”
一局对完下来,已是月上枝头,南兮没有料到萧玥的棋艺竟也如此精湛,甚至丝毫不逊于季未岚。
这是进左相府以来,她同他的第一局对弈。萧玥着实没有玩够,奈何崔管家携着一众家仆来催人,萧玥不得已,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崔管家直属左丞,如今萧玥每日的所有言行,都会被崔管家如实报告给左相,崔管家虽说上了年纪,做事却丝毫不含糊,如今萧玥不理家,崔管家不忍直接告状,不得已代他处理,萧玥清楚地知道,若他有一丁点儿的事情做的过分,吃苦受难的还是自己,再加上崔管家是看自己长大的,他多多少少也敬着他,不愿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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