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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惊华 完结+番外 (墨华竹色)


  季未岚有些僵硬地扯唇笑道:“哪里,这只是个意外,舟车劳顿,恕季某失礼,先行一步。”
  一句话,匆匆道别,言聿识趣地没有拦人。
  回到屋里,言聿见即墨没有睡觉,而在泼墨绘丹青,便忍不住上前问道:“诗诗,你觉得南兮姑娘的声音好听吗?”
  即墨执笔的手一顿:“没听过。”
  “……”
  “你如此念着她,怎不将她直接抢来?凭你一千多年的道行,简直易如反掌。”
  “……美人如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言聿嬉皮笑脸道,“再者,我留意她,不过是喜欢她的声音而已,最重要的是,诗诗,她与你,相像。”
  都是不苟言笑的性情,但不等于不言笑。
  即墨没有说话。
  
  南兮醒来时,是在次日的马车上。
  同在车里的季未岚看着醒来的南兮,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无力感。
  她还是那么平静,无悲无喜。十里风尘的疲惫,再加上不胜酒力,令她睡了一天一夜,在这期间,他已经想好了一千种解释,然这一切,都在她醒来后似认命般的神情里,化为尘埃。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兮坐起来看看窗外:“后面的马车里是谁?”
  季未岚闻声抬头,蓦然想起今早临行前同言聿的一番谈话来。言聿携友人也去京城,问他是否方便给他们带个路,毕竟有些交情,他便同意与他们一道。
  “是言聿言公子。”
  “……我记得他。”南兮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可为我赎身了?”
  季未岚顿了片刻,带着疑问答:“我遣人去时,梳姨说已经有人为你赎身了,那个人,梳姨不便透露。”
  南兮闻言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突然,“吁”一声,马车一个趔趄,惊的二人险些倾倒。
  “怎么回事?”季未岚坐直,脸色不好地问向车外。

眉间雪(四)
  “少爷……她……是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呃,乞丐,看样子好像饿了很久了……”侍卫犹犹豫豫地斟酌着答。
  闻言,南兮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季未岚坐着没动,脸色缓和开来。
  “把车中所带的干粮,分给她和孩子一些,另外,多给她些银两。”
  “是。”
  南兮撩起车帘,看见那位衣着褴褛,头发凌乱的妇人跪在道中央,浑浊的眼神中满是乞求渴望,待至接过侍卫给的施舍,忙不迭地把孩子放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呜呜着什么,表达着她的旁人难以听懂的感激。
  原来是个哑巴。
  季未岚也意识到了这点,想了想又唤过侍卫:“把她带回府中吧,安排个她力所能及的活计。”
  “是。”
  南兮听罢,垂眸,掩去眼底浅的不能再浅的笑意。
  
  接下来一路无事,到达京城右相府已是三日之后。
  季未岚将府中唯一一座潭中阁楼潇湘楼,送给了南兮居住,依她的意思,只留了两个伶俐的下人侍候,规定无事任何人不得打扰,最重要的是,不限制她的自由。
  季未岚自打回府后似乎特别忙,开始时还会每日同她对弈,听她唱曲,在那些吟诗作画的时光里,南兮倒也觉得过得可以,但渐渐的,季未岚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如今,已经有七日不曾来过了。
  蓦然到了一个新环境,许多东西都得慢慢适应,无论是景,物,抑或是人,一旦从一开始养成了习惯,有朝一日它突然缺了时,多少都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而如今缺了的那个他,就是南兮的不自在。
  又是春风和煦的一天,南兮闲来无事,去后花园走了一遭,这一走,便将府中的近况听得了七七八八。
  右相深居宫中,已经多日不曾回府,朝中局势动荡,两相素来不和,如今两党正闹得不可开交,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季未岚是右丞相的大少爷,右相不在,而小少爷幼年早夭,他便接管了丞相府大大小小的琐碎事物,忙的焦头烂额,每日衣不解带。
  南兮突然地想起一个人来,萧玥,左相独子。
  他的突然消失,可也是这个原因?
  走着走着,竟无意来了书房,南兮犹豫片刻,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季未岚听得开门声,抓起手边的一把册子便砸了过去:“不是说过没事别来打扰我吗?!”
  南兮对迎面飞来的东西微微一惊,急忙侧身,册子啪的一声打在了门框上。
  那边,季未岚正闭眼揉着太阳穴,不曾朝门口看来一眼。
  南兮捡起脚边的册子,抬步走了过去。
  “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季未岚动作倏地僵住,睁开眼便看到案前那一抹熟悉又久违的红色。
  “南……南兮……”你怎么来了?
  南兮慢条斯理地将册子放好,这才迎上他的目光,一看便觉得,季未岚眼睑处的青黑浓重的刺眼。
  “你有几天不曾好好休息了?”
  季未岚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快得他来不及捕捉便已无踪。
  “唔……十日,不多。”季未岚思索片刻,答。
  “那多少才算多?”南兮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
  “若你信得过我,便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罢,今夜……你好好休息。”
  季未岚扶案而起,似受宠若惊:“南兮……你可是在关心我?”
  南兮抱着册子转身,走至门口才道:“丞相府危在旦夕,若你都不爱惜自己,丞相府该怎么办?”
  她说丞相府危在旦夕半点不假,右相已有一个多月不曾回来,深居宫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回,如若不是左相背后牵制,那便是那位天子……若果真是皇帝的意思,他若是想销减右相一党的势力,这远比同左相之间的争斗可怕,左相,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一个台阶而已。
  
  “诗诗,要不我们明天去拜访一下右相府?”
  “怎么,你想她了?”
  “……嗯,”言聿抚着孔羽扇的绒毛道,“想她的声音。”
  即墨刚刚想变黑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归于平静。
  “迟早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
  “你对南兮可起过疑心?”
  “疑心?诗诗,我怎么觉着你话里有话?”
  “世人看来,她无欲无求,如同霜花冷月,而我看来……”即墨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言聿也沉默了,不过没多久便再次大笑起来:“诗诗,在我眼里,她不是一个冷的人,只是对人疏离,她身上没有琉月那种逼人的寒气,她似乎对一切都淡漠,包括生死,我也不管她求什么不求什么,在我眼中,她只是一个戏子!”
  一个,与你相像的戏子。
  一个不苟言笑,但并不是不言笑的戏子。
  
  今夜,季未岚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吃过早饭他便去了潇湘楼,令他讶异的是,南兮伏案核对账册,也一夜不曾合眼。
  南兮见季未岚定在那里,眼中的愧色一览无余,终是站起来道:“在你府中,我总不能一直做个闲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该做点什么来回报你。
  季未岚平复下心绪,走上前去随手翻了几本册子,眸中惊异更甚。
  她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自愧弗如。
  只是,她长居梳楼,这些理财对账的能力她是如何学来的?
  “今日,应该可以处理完。”南兮如是道。
  季未岚埋下疑问,点点头:“剩下的我来,你先去休息休息。”
  “也好。”
  南兮果真回里屋睡了,季未岚在正厅坐了一整日,黄昏时才抱着处理完毕的所有册子回了书房,走时步履轻快,心情极好。
  
  后来的几日,季未岚同南兮又回到了刚回府的那段惬意时光,越发熟稔后,南兮在季未岚的面前的话也渐渐多了。
  “你怎么到了梳楼那种风月之地?”
  “自小无父,七岁丧母,母亲曾是名动天下的戏子,她一生都活在戏里,她走后,我便卖艺为生,几经辗转,最后留在了梳楼。”
  “那你为何喜穿男装?”
  “习惯,方便。”
  这点季未岚深信不疑,南兮的一切服饰都看着简单,也从不见她挽发,一头青丝只在颈后用一条红色发带固定,然而每日素面朝天的她,依旧美得遥不可及。
  “我除了见你穿红衣,还不曾见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这是我母亲最喜爱的颜色。”
  她喜爱,我亦一样。
  
  传言左相独子萧玥不学无术,终日不离酒色,未弱冠时风流债便欠了一屁股,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左丞护短,加之萧玥还不曾鱼肉百姓,倒也无人管制他,任其自在逍遥。
  南兮自打入府以来,便有每日傍晚独自出去散心的习惯,一来熟悉京城,而来理理局势。季未岚觉得无甚不好,欣然准许。
  这日傍晚,南兮像往常一样独自出府,哪知直到月上柳梢头,人还没有回来,季未岚担忧南兮安危,派人去寻,这一寻却得知南兮被左相独子萧玥当众带走,至今不见人从府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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