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王冠 (Riesling)

　　“二十八天是个乐观的估计，如果你有所动摇，可能结束得更早。”
　　“明白。”
　　“你不想知道吗，君主和借来的军队有多少胜算？”
　　“现实会给我答案。”
　　“也好，你只需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奥林倚在柜门上，木板之后隐约有魔偶的声音。他摇摇头，魔偶早就关闭了，不可能再对他发出任何话语。奥林擦擦眼睛，张开手臂，铠甲随着魔力的流动覆盖到身上，穿戴整齐。他呆坐在地，将王座上取来的长剑横在身前。
　　“为了今日的帝国与昔日的导师刀刃相见，这个国家……还要我变得多矛盾。”
　　奥林拔出雷霆魔剑，剑身从鞘里露出两指宽，狂暴的雷光喷射而出，在卧室中形成顺时针的环形。
　　“别紧张，我不是告诉过你，”迷雾中传出嗤笑，“莫伊拉不会杀了你，最坏的情况之中，你也可以存活。你不是那种看重尊严胜过生命的人，再过个几十年，时间会让你忘记今宵的苦闷。”
　　“不是现在，”奥林收剑入鞘，“感谢你的建议，我要休息了。”
　　“很遗憾，此事不会如你所愿，”迷雾说，“一切就此开始。”
　　敲门声响起。迷雾隐去，奥林抖了个剑花，把长剑佩到腰带上，转转手腕，门应声而开。月光映出雷甘僵硬的身影。
　　“雷甘，这么晚来，还带着家眷，”奥林换上议政时的冷漠表情，“进来吧。”
　　他的下属迈进门来，身边的女士微微躬身行礼，宽大的兜帽和袍袖盖不住隆起的腹部，她缓慢迈步，进入房间。奥林摆摆手，门关上了，一把椅子飞到女士身边，稳稳地立住。
　　“坐吧，安娜，”奥林示意女士就座，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产期还有多久？”
　　“回禀陛下，”女士低下头，“大概还有七个昼夜。”
　　“陛下，”没等奥林回应，雷甘打断了简短的寒暄，“敌军被第二道城防切断了左翼兵线，适宜出战。”
　　“你在问我？现在王位上的应该是曼德刻里特才对。”
　　“军队依然在我手上，我只承认一位君主。你这副打扮也不像闲得住。”
　　“……哼。”
　　“城防可以拖延他们到黎明，敌军在城下密集，战场情势适宜翼骑兵出战。”
　　“不可能，我们的翼骑兵只剩指挥官了，他们的龙应该还有留存。”
　　“因此，”雷甘眼中闪过短暂悲伤，“请你击溃左翼兵线再去挑战命运神，为城内守军减轻压力。如果能引出并消灭剩余的龙，那更好。”
　　想起迷雾留下的话语，奥林不由飘忽起来。
　　“就是现在？”奥林攥紧拳头。
　　“命令传下去了，等你到达战线，军队会部署好，”雷甘上前一步，握住摄政王的手腕，“你没有应对整支军队的经验，遇到命运神之前，请允许我来操作你的躯体。清空兵线之后，仪式会全部完成。会有行动队把命运神引到你面前，一对一的战斗，加上火源的效力，你可以战胜她，这是最具效率的方案。”
　　“什么仪式？”
　　“让你战胜神灵的仪式，这个仪式不需要消耗你一根寒毛，又能修复新伤。时间紧迫，请决断。”
　　“允许。”
　　就像诸多错误决定那般，奥林当时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短仪式结束、安娜的鲜血扑上他的脸庞、胸前因为政变留下的伤口愈合如初。他听到自己的咒骂在空中漂浮，随后身体不听使唤地飞出窗外。短暂的飞行之后，他到达了战场，向地面喷射火焰和雷光，那场面有如天谴。
　　“陛下，真让人嫉妒，”雷甘的声音在他脑中晃荡，随着尸体烧焦的气息让他窒息，“以一敌百的力量，爽快！”
　　“就这两次了，”奥林在神灵怀中坐起。
　　“被当成神灵的感觉如何？”时空神问。
　　“怎么会好，他们只是想驱使我。我就讨厌人类这一点。”
　　“为何我感觉到的是信任和爱意，”神灵笑着摸他的后颈，“你被诸多人类喜爱，简直要让我变成一个柠檬了。”
　　奥林皱起眉头，另一个郁结从心中升起。
　　

　　☆、第 84 章

　　这是雷甘梵迪林为摄政王取得第一次胜利之后的事情。
　　雷甘命令护卫们等候，自己步入议事厅之中。迎接他的是恶魔贵族们的和善笑容，恐怕摄政王已经宣布了国债的赎回时间。先前的战役拿下两座城，所得已经清点完毕，足够国库喘息。
　　雷甘侧过身，厅堂门口的廊柱遮蔽了他的身形。摄政王在长桌对面，看起来遥不可及。雷甘眯起眼睛，看着摄政王表演似的向所剩无几的贵族们道谢，发出轻轻的嗤笑：啊，这可真为难他了。
　　等到最后一名恶魔贵族离去，雷甘合上议事厅的门，大步迈向长桌。
　　“你来了，”摄政王坐到椅子上，眼圈周围环绕着淡淡的黑色阴影。
　　“陛下，”雷甘行了礼。
　　“坐，仗打得很漂亮，”摄政王使了个眼色，侍立在旁的魔偶端上酒液，“感谢你的勇武和决断，为国家带来了胜利。”
　　“我对国家有所求，这只是见面礼。”
　　“哦，”摄政王笑了笑，明显的疲倦在他脸上闪过，“除去约定的奖赏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感谢陛下的好意，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战争尽快结束。”
　　“我与你有相同的愿望，”摄政王皱起眉头，胜利不是毫无代价的。
　　魔偶拿起酒瓶和杯子，杯子上有顺时针的雷光花纹。魔偶斟满酒液奉上，和其他护卫一起离开了议事厅。
　　“致胜利，”摄政王举起杯子。
　　轻微的意外冲入雷甘的胸膛，他举起杯子迎上，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位君主碰杯，而且这位君主与他所属不同的族群。
　　短暂的客套之后，雷甘阐述了他的作战计划，目的是再收回一座要塞。摄政王问清军队的规模，粗算了一笔账，答应给他相应的军需。说完这些，摄政王阖上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睁开。
　　“我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
　　“我还有问题，”雷甘坐着没动。
　　“什么，”摄政王支起下巴，如果不这么做，他的脑袋恐怕要垂到地上。
　　“这场战争的输赢会到什么程度。”
　　“什么意思？”
　　“如果赢，我们能得到什么；要是输，会失去什么。”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陛下缺乏政治上的帮手，我愿效力，还请解释清楚与我密切相关的问题。”
　　“这和行军打仗无关，”摄政王摆摆手，“你在考虑后路么，别担心，我会在军中给你合适的职位。”
　　“如果君主回来，陛下的承诺还有效吗？”
　　“先前的战役足够你风光了，你可以留下。”
　　“还不够，”雷甘注视着摄政王疲惫的双眼。
　　“你想要什么？”
　　“应该是你想要什么，这场战争的输赢会到什么程度，”雷甘重复他的问题，“我说过，如果神灵亲自投身战场，必须以王族的力量才能应战。我需要应对神灵的战力，一位王族。”
　　“我没理解你的意思，”摄政王摇摇头。
　　“权当命运神是一辆战车、一艘战船，敌人有，我们也要有。”
　　“抱歉，打仗这事我不在行，”摄政王低下头，把呵欠藏在手掌之间。
　　“当然，否则你不会让我在这里。”
　　“对战命运神的贵族，我会考虑，下次见面给你答复。相应的，战场之中你可以全权命令他们。”
　　“没有别的人选，陛下，”雷甘站了起来，“上次的战斗之中，我的术士观测到命运神的迹象，她的力量与君主不相上下。君主不在国中，论魔力你是首屈一指的。”
　　“打你的仗，别对我指手画脚！”
　　摄政王拍了桌子，也许他只想提醒将军注意措辞，但那力道不是责骂应有的伴奏。没等再说出什么，摄政王扑倒在桌上，鲜血从眼中流出，混着翻倒酒液滴下，浸透了桌布和地毯。
　　雷甘叫来自己的护卫封锁议事厅。等到摄政王醒来，厅中只剩他们两人，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仿佛正是雷甘觐见的时刻。
　　“陛下可曾领军打仗？”雷甘问。
　　摄政王摇摇头。
　　“可曾修习军事？”雷甘又问。
　　“摄政之前，我一直是工匠。”
　　“也是法师，”雷甘沉吟片刻，“我曾以法术和契约连通王族的精神、借助王族之力作战。”
　　摄政王垂下目光，支起下巴，勉强保持镇定。
　　“时机变幻、陛下事务缠身，这是最便捷的办法，”雷甘低声说，“陛下意向如何？”
　　“不行，负责打仗的是你，你反而……”
　　摄政王擦了擦眼睛，那里又流出血来。雷甘解下臂甲上的一层绑带，递了过去。见摄政王面露难色，雷甘解释说：
　　“为了觐见，特意更换了新的穿戴。”
　　摄政王接过绑带，擦去血迹。雷甘伫立在他身边，看着粗糙的布带形成美观的形状。
　　“陛下身在宫廷，对战场有所不知。这不是世俗层面能解决的战争，以陛下的见识，届时自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