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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菊东篱下 (芝兰在宇)


  
  荀悠恼了,斥道:“胡说什么呢。”说完却忽然有些心虚,看到美艳动人的女子他虽无非分之想,却也觉得赏心悦目,之前有一次,高瑒想把殿中的几位舞姬赠他,他回绝之前也曾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他不是不喜欢女子,而是那个人不觉间占据了他心中的高地,以至于在病中念起名字,在梦里重演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的确是迷了心窍,娶个贤妻安稳度日有什么不好?
  
  来六自个儿不停地嘀咕:“公子长得这么俊,皇帝对公子那么看重,不会是别有心思吧,还那么巧,都是中书舍人,近官呐,肯定有猫腻……”来六居然怀疑到了皇帝头上。
  
  荀悠把书拿过来,看见上面说董圣卿容貌如何昳丽,天子如何宠爱,到了传记末,哀帝身死,董圣卿被新帝及其党羽斩杀。他以前没有仔细看这一段,如果不是来六点出,他只当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典范君臣呢。
  
  来六也看出荀悠对天全皇帝尊而不敬、从而不亲,是不太可能喜欢皇帝的。他一拍脑门,又想起一人,嘟囔道:“王公子好像也有些嫌疑,不对,是很有嫌疑!欸,公子――”
  
  荀悠干脆卧下歇息,不与来六多言。来六自讨没趣,也靠着车壁打起了盹。
  
  斛律睢一行比他们先走半日,如果荀悠没有伤病,估计还可以赶上,现在看来却是希望渺茫。斛律家祖孙三代都是能征善战的将军,派斛律睢去讨伐成王看似稳妥,实则纰漏很多,首先,斛律睢虽深居简出,但朝臣们都知道他与成王府的私交不错,再者,斛律家是铁骨铮铮的忠臣不假,忠的却是大齐的社稷,而不是天全皇帝……连荀悠这种不关心政事的人都明白的道理,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提防?
  
  遍观大齐武职,功勋卓著、深受敬仰的有四位,成王、元松、石雳、斛律睢,人称之“一王三将”,除了因为姻亲跟随成王的元松,其余二将一贯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不过由于文武两派向来不对付,武将都更亲近上阵杀敌、身先士卒的成王。难道说,皇帝已无将可派,才出此下策?
  
  皇帝宣称成王谋反的诏书被贴上各个地方的衙门口,荀悠却不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函谷关一役武成军损失不小,如果蓄谋造反,何必让自己的手下如此拼命?更何况他的亲眷还有元府上下都在皇帝的监视中,不可能不投鼠忌器。荀悠没有多少时间调查这件事的真伪,只是隐隐猜测这件事是皇帝亲自策划的一个阴谋——趁着西境局势不稳当,成王领兵在外的契机,皇帝当断则断,派人搅了成王的大后方,以粮兵胁迫之、以言语讹传之,生生把他逼反!便可把谋篡的势力扼杀在半途!
  若这是事实,荀悠还真是小看了皇帝的手腕和无情。
  
  皇帝身边的大内监刻意叮嘱他“小心”恐怕不是忧他战阵危险,而是提醒他“事有蹊跷”。
  这个内监又是哪方势力的人?
  
  ……
  
  “公子——你醒醒。”
  “小六。”
  “郭叟说旋门不远了,问我们要不要下车。”来六愤愤地说,都快到地方了,居然不送佛送到西,哪有这样的啊。
  荀悠擦净额头渗出的细汗,看见远处隐隐约约巍峨耸立的城墙,说:“小六,你跟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就同郭叟回去吧。”
  “公子。”
  “你若执意跟着,反倒会拖累我分心,军中带甲之士那么多,定会保我安全的,回去吧。”
  “……那小六走了,公子一定要保重身体!”
  “走吧。”
  荀悠伫立良久,见马车无影,不见尘烟后才背上包袱启程。
  他走的,分明不是旋门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让他们见一面@_@

中毒
  武成军的营地上,士卒们架起锅,欢呼雀跃地准备午饭。这是他们连日清汤野菜以来吃得最为丰盛的一餐,不仅管饱,还有几两肉脯飘在锅里,油腥的香味惹得周围人垂涎不已。一通饱食后,士卒们三三两两角抵玩乐,只有一个瘦弱的小兵站在一旁收拾炊具,不参与他们的游戏。
  
  小兵名叫阿邱,一月前,他还是个行乞街头的乞丐,蒙高璠相救才得以不饥不寒加入武成军,这一个月来,他蹭蹭蹭长高了不少,总算看得出是个少年了,但还是瘦弱不堪。其他士兵怜他瘦弱,总是让出不费力的小活给他干,打仗时也让他待在后面盯着米粮不必上阵见血。
  
  他自知能力不足,老老实实打理后方杂务,清闲时便扛木桩锻炼气力,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段时间他长进了不少。阿邱是乞丐出身,心思也比营中那些头脑简单的糙汉们细腻。他常常暗暗打量中军的营帐所在,成王吃了几两饭、喝了几杯浆他都一清二楚,然而近日他发现——成王那边的炊烟没有平日里浓密,间或还可以闻到几丝药味。
  成王病了,隐而不宣。
  
  阿邱一颗心悬了起来,“主心骨若没了,我们这些武成军就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而我可能又会变成奴颜屈膝的乞丐。”
  他虽然只是一介小兵,却可以窥见大势。一旬前,成王荡平边患,威震四方,众人把他吹成了降临凡间的战神。然而不久粮草就开始不足,成王似乎得罪了朝廷,许多天都不见后方郡县运粮来,成王无奈,只能亲自去附近郡县购余粮,然而杯水车薪,十万人只能喝稀粥咽野菜度日。
  更不得了的是,隐约有传言自东来,说成王蓄谋篡夺帝位被发现,皇帝诏告天下要讨伐成王,已经派了大军来……再多的,阿邱也不敢想了,他毕竟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根本理不清政治上这些弯弯绕绕。他拍了拍额头,懊恼的想:“是不是那日大雨守城,成王受了风寒?怎么还不见好?我家倒有个土方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不过,王爷我也见不着。”
  
  高璠的确病了,却不是风寒,而是中毒,这个毒,三年前就种下了引子。
  营帐里,大夫收起针囊,愁道:“王爷的毒十分霸道,有一味毒老夫至今还不能确定,只能先开些温和的汤药帮王爷回复气血、抑制毒性蔓延。”
  “有劳了。”高璠形容潦倒,全然没了那日驰骋军阵的精神气,他靠在床沿,闭目不语。
  大夫起身欲走,又顿住脚步道:“王爷若能告知这些有毒的茶叶从何而来,老夫兴许能更快找到解药。”
  高璠摇摇头道:“不可说,说了连孤也不信,何必枉加罪名呢。”他把一个香囊拽在手中,囊中是封存好的最后一点茶叶。
  大夫叹了一口气说:“王爷还是不要过多接触香囊,此茶的气味也是有毒的,只是很微弱,下毒者心思歹毒,竟然想着把毒性植入茶叶之中,这茶喝了是会上瘾的,即使王爷不喝茶,日久佩戴此香囊,亦会中毒。王爷不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啊——”
  “孤省得,退下吧。”
  
  大夫颤颤巍巍出了营帐,迎头碰上元松。
  元松小声问道:“王爷病情如何?”
  “不见好,也未恶化。但是王爷铁了心替下毒者隐瞒,老夫才疏学浅,恐怕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制成解药,可王爷的毒缓不得呀!”
  元松皱了皱眉头,说:“我去劝他。”
  
  高璠看见元松冒冒失失进来,笑了一声,道:“你也是来跟我要‘幕后黑手’的?”
  元松摇头说:“不是。因为我知道那人是谁。”
  高璠讶然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元松坐了下来,细数以前的事,他说:“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我们年纪小,去他府上闹着玩,当时他的先生不就是荀祜嘛。我记得太师经常带着那小子。他文静得像个老先生,我就想逗逗他,结果你倒好,还跟我打了一架。我挨了打,记忆颇深。前几年,你频频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猜就知道你去找他了……”
  高璠直起身道:“我并非刻意隐瞒,我信他,下毒之事绝非他所为。”
  “我听大夫说,这个毒三年前就下了,可见蓄谋已久,我也愿相信不是荀悠,以他的傲气,干不出这么龌龊的事情,他上次送茶给你是什么时候?”
  “刚到边境时。”高璠临行前给荀悠写了一封信,向他要茶,随后茶就送来了,一同送来的还有荀悠的亲笔。
  “之前他看出你的身份了吗?”
  “应该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元松惊道:“那你还喝,心真大!”
  高璠惨然一笑:“上瘾了。”不喝就浑身难受,就跟他想荀悠一样,一会儿不想心里就难受。即使是穿肠毒药又怎样,若真是他的意思,高璠也会毫无犹豫饮下。
  元松站起来,耸了耸肩头,无奈道:“你隐瞒此事内情想要保全他,但是解药的事刻不容缓,我会令人查探荀府、皇帝,还有他。”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他们以荀悠作饵,我们便将计就计。还有,务必保护他的安全。”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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