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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菊东篱下 (芝兰在宇)


  “多谢。”
  
  荀悠在颠簸中醒转,喉咙干涩不已,低头一看,胸前竟有几丝血迹,他眸光暗淡,心中疑惑更甚。
  他正要掀开车帘,却听见车外的人说:“公子安心待在车内便好,我等会送您到安全之地。若是您执意阻拦,这一路您只能晕着了。”
  荀悠皱眉问:“你们为高璠所派?去往何处?”
  车外的人沉默不语。
  
  荀悠的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他想不通高璠这么做的意图,或者说,不敢想、不敢期望。他将带血的外衣褪下,圈在怀中,思索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一阵胸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没忍住咳出了声,一个药瓶被扔了进来,只听见车外有人用强硬的语气说:“公子的补药还需按时服用。”
  荀悠道:“若是我不喝呢。”
  车外人又不做声,但荀悠毫不怀疑他们会冲进来把药强行给他灌下去。 
  
  比起补汤,瓶中的药分量少了许多,不知舌头是不是苦得太多尝不出苦味,以致于捕捉到了几丝甘甜,甚至喝下去时,心口舒畅了许多。
  若没有之前的那些事,荀悠一定会觉得这是方良药。可是高璠说这是他下毒的“回报”。
  不管好言恶语,对于高璠,他一直都是太过信任。
  荀悠捏着空药瓶的手开始颤抖,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想法蹿上心头,他喃喃道:“补药是真的,毒也是真的,药,解毒……高璠在骗他。”
  
  怀揣着满腹狐疑却无人能解答,荀悠憋红了眼。可是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望向自己被锁链纠着的双脚,然后感受这柔弱无力的病体,默默地等一个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只为学习和生活所困的咕咕鸡,一天断更一天爽,一直断更一直爽~~
每次临近结尾,生怕仓促了,改来改去的,老毛病了,诸位看官见谅^_^
目测还能拖几章,感觉自己都快成拖拉机了,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偶等下还要去考试呢∏_∏

身陨
  刘延之将战况一五一十的写下,盼望这份报喜的邸报能早日被送回朝廷。毕竟,皇帝也催得紧。“看完后,天全皇帝应该会龙颜大悦吧。”刘延之虽贪图富贵,却也谨慎,他明白他们家出了一位颇受圣宠的贵姬、一个领兵上万的将军已经是荣华之极了。
  
  刘延之近来深感朝廷颓势,他决定此仗胜利后便悄悄隐退。虽说武成军成了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可刘延之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故而见到元松投诚时,只有惊没有喜,心里咯噔一跳,像是初察陷阱的麋鹿。
  他倒也没有在邸报里多写,报喜而已,皇帝满意便可。若加上这等八字还没一撇的猜测,恐怕皇帝陛下又要多疑了,臣子何辜!
  
  刘延之想得通彻,倒给元松省去了不少活计。
  
  高璠的游兵分流之策进展的很顺利,武成军许多人都是从附近军镇招纳而来,熟悉山川地形,而斛律睢军中大抵都是生长于平川的关东良家子,骑术应对方面相形见绌。
  高璠事先给其余两名将领定好了指令密语,锣声、鼓声、号角声混杂在一起,奏成一副流动自如的兵防图。
  斛律睢凭借人数优势,稳若磐石,只派了半数人马前去追击,其余人坚守后方丝毫不动。
  
  僵持了五六个时辰,高璠找不出使斛律军一击而溃的空子,斛律睢也没有一举强攻的法子。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决战,生生被高璠扭成秋色平分的拉锯战、消耗战。
  老将军在后方骂了一句:“啐!这小子,真他娘能跑。”老将军全然忘记了高璠叛王的身份,也没把宫里的太后放在心上,只是被高璠这个军旅后辈激起了斗志。他把前去追击无果而返的将领们个个敲了脑袋,隔着银盔让他们体会了一把老骨头的硬度,这才交代了坐镇后方的事宜,自己领了精锐投入战场。
  
  老将军眼光毒辣,很快分辨出武成军分作了三股,一大二小。于是他率众追上人数最多的那支,准备与高璠正面较量一番。
  
  ……
  
  斛律睢打马山林间,对周围景色越发感到熟悉,这里曾是他年轻时的战场,是他军功簿中显赫的一笔。他曾诱敌深入到此地,然后出其不意从三面合围敌军。
  
  再往坡上走百余步便是一处断崖,那位中计的敌国名将就是在崖边自刎而亡,他的首级被填涂上石灰封存并带回邺城,而他的躯体则是被扔入崖下江中化作江畔树木的肥料,然后变成两岸鹧鸪的哀啼。
  老将军时常回忆起这段往事,也曾感叹,若不是前朝覆灭,齐周分立,他与那位敌将还有机会成为惺惺相惜的火伴。
  
  老将军踱步到崖边,挽起重二石弓,向密林深处射了一箭,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成王既在,还跟老夫遮掩什么。”
  
  一声笳音骤起,武成军在林中现身,这时斛律军众人才明白自己已被三面包围,而后方是断崖。从斛律睢决定亲自追击高璠时,就决定了此时的困局。
  
  高璠面带敬穆,远远的向斛律睢作了一揖,道:“斛律将军,可是在缅怀故地?”
  
  “非也非也,成王败寇终归是过去了,抛颅洒血,不论生死,皆为此疆。执兵戎者,多是热血之徒――老夫只是在捡起当年的疑惑,那个殉国的严将军,分明是叱咤风云的勇猛之辈,怎会求我放归俘虏然后自刎。”
  
  “晚辈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老将军做到了没?”
  
  斛律睢望向崖边,道:“当年我年轻气盛,愤见烧杀抢掠之事,与其让他们无路可走然后落草为寇危害百姓,还不如,早早了结。”
  
  高璠道:“您说的没错,只是晚辈还有一事想请将军教我。若当日所降所俘之人不是数百而是数万,将军也会学那武安君——皆坑之吗?”
  
  斛律睢没有说话。
  
  高璠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道;“这是父皇生前赠与我的宝剑,每逢出征我必将它带上,时刻提醒自己不忘父皇统一天下的夙愿,今日,这剑尖却要染上大齐子民的鲜血,我的确是于心不忍啊,斛律将军可曾想清楚?”
  
  “干戈止武,必然有人要为此丧命,成王殿下想明白就可。”
  
  高璠将宝剑扔到地上,苦叹道:“将军老谋深算,我输得心服口服,只希望到了地下,还能与先皇一同看到将军荡平西境的那天。”话音未落,三面传来的马蹄声愈响,地面微微颤抖,可见朝廷的援军声势浩大。
  高璠干脆翻下马,拿起剑,拔开剑鞘,一路冲到崖边。被打翻的士卒们纷纷端起长/枪,戒备地望着他。
  斛律睢远眺了一眼尘烟滚滚,不出所料,徐副将带着剩余人马追过来了。再看群龙无首的武成军依旧结成方阵,临危不乱。最后斛律睢把目光投向高璠,他挥手让士卒们后退五丈,沉声道:“让成王走得体面些。”
  知道援军已至,士卒们都为能从鬼门关捡回这条命而欢呼雀跃,对斛律睢的敬佩更是无可复加。于是他们谨遵指令后撤了十步。
  
  高璠感激地望了斛律睢一眼,向即将被四面包围的武成军众人大声道:“本王要下最后一个命令,全军放下警戒,即刻投降。”他说的坚决,殊不知最后几个字是颤抖着一字一字顿出来的。
  武成军的旗号自从建立从未有一个逃兵、一个降卒!它如同大齐的战魂一般背负着不败的荣光守护着足下土地,数年来未曾动摇。可如今他们却像被娘亲抛弃的婴儿般丧失了斗志,只能卑微地祈求朝廷的宽恕。
  
  阿邱作为高璠新提拔的亲卫,自然也在列。他知道这些士卒行军打仗靠的就是骨气,此刻哪里肯降,于是他扬声喝道:“王爷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是吗?”
  
  高璠道:“从此以后,虽无本王,但国疆仍在。你们也无需为我报仇,是伟丈夫就给我重拾志气做好士兵的本分!届时地下相见,若让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违逆军法,我定饶不了此人!”
  高璠直至最后一刻依旧傲然挺立,像一棵生于崖角的寒松。
  他反握剑柄将剑刺入胸腹之间,鲜血缓缓溢出继而地下,腥红在烈阳中十分刺眼。
  然后,人们只见一个残影向后一倒坠入崖中不见。
  
  武成军中有人呜咽起来,斛律睢这边的士卒们也像被感染了,心中的震惊与郁气久久不能平。树林间的鸟早在两军到来之时吓得振翅飞走。这会儿周遭仿若空无一人,只有愈来愈响的马蹄声充斥着周围。
  最终还是马蹄声打破了静谧。徐副将匆匆赶来,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然后听了一个士卒的禀报,他惊道:“叛王死了?真的假的?尸首何在?陛下可是说了,不能生擒也要将尸体带回京师的。”
  斛律睢淡淡道:“成王腹中一剑,崖下又是滔天急流,焉能活命!数千双眼睛看着,还能有假?我们先将在场诸人带回京师向陛下复命,叛王已死,内乱已定,陛下定然不会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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