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打算注定空落了!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我荀悠不稀罕你抓了半辈子的权势,更不稀罕你的荫庇!”荀悠将擦好的木牌抱起,转身就走。
荀祜喝道:“逆子,你要哪里去!”
“当然是去找他了。”
“你要寻死?!”
“当然,不,先看他最后一眼。”荀悠微微侧身恰好可以看清荀祜的反应。
荀祜却笑道:“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激怒我好探听虚实?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叛王高璠死了,如果你要看,我便带你去,彻底了断你的念想!”
荀悠攥紧双拳,身体不停地颤抖,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火苗在狂风骤雨中摇摆,那星火温度与心凉似铁相比,不值一提。
荀悠给自己打气,高璠一定没事,这一切只是他做给皇帝看的,又或者,皇帝找不到他,干脆坐实了他的死讯,一定是这样,高璠不可能死的,不可能!
然而,当荀悠看到薄棺,残缺的肢体、先皇的宝剑、高璠的铠甲……甚至还有那枚玉佩,他再也抑制不住泪意,像未亡人一般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刺史
棺材被停放在佛寺中,因为没有皇帝的旨令而迟迟不能安葬。驻守的禁卫军将佛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寺中的香客也于数日前被驱逐干净。皇帝恨极了高璠,若非太后以死相逼,这会儿尸体已经拿到太阳底下曝晒了。皇帝将尸体陈列在佛寺不管不问,虽然仵作做了防腐的事,但那股子恶臭依旧发酵开来,清晰可闻。
故而太师只看了一眼就掩鼻出去了。
生死有命,这是俗话,可一个人的死总要找个原由的,任何人都逃不过盖棺定论。先皇宾天,荀悠惋惜他生在帝王家、未躲得阴谋诡计。荀母逝世时,荀悠知道她死于心灰、死于痴心错付。可是高璠的死,荀悠给不出定论,也是,他从未想过那人会消失在这人世间。荀悠靠着棺木,神游天外。他想起高璠的意气风发好像从小便如此了,也难怪钦慕者如过江之卿,政敌亦是不少。
荀悠回过神来,喟叹道,原来,高璠锋芒毕露太过了。
假使高璠闲散无权,不愁吃喝,不必陷阵,可能会有很长的余生与荀悠一起闲情逸致、琢磨风月。只是这样,一个有志书生、一个纨绔王爷,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
荀悠任凭万千头绪占据脑海,缓过了那阵心痛后,整个人终于再度冷静下来。
未曾亲眼看见,他仍是不肯接受高璠的死讯,更何况他隐约察觉,只需一个契机让他抓住思绪中的某一点,他便能说服自己。
“你若是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呢?”
荀悠要去寻人问个明白,临走时,他盯着棺中躯壳,良久才决然别过了头。
见荀悠出来,荀祜心底是庆幸的,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他相信荀悠终会如他一般抛下那些虚妄的情爱,做对家族有益的事。
荀悠出言也未让荀祜失望,他说:“我会接替你成为荀家在朝廷的根基,就当回报你的养育之恩。”
“同时我也希望,在我清楚他的死因前,你别拦着我。”
荀祜算是见识了荀悠的固执,知道他心存希冀。只是,连太后都确信人没了,荀悠这么做只是自欺罢了。
荀祜的眼睛闭了又睁,方才一瞬他想到了昔日洛阳荀家高达几丈的阀阅,不知要过几代才能恢复那般荣华。
他拍了拍荀悠的肩头,决意下一剂猛料。他说:“你道为何仅凭一具不能辨认的尸体陛下就确信他死了?”
荀悠皱眉道:“为何?”
“陛下早有安排,明面上发兵讨之,暗地里则令内奸使毒。”
“下,毒。”便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荀悠盯着地面,半眯着锐利的双眸,语气尤为讥讽。
荀祜毫不在意,道:“武成军全系他一人维持,所以,只要他死了,这场仗的胜利一定会属于朝廷,你也曾待在他身边,知晓他中毒一事,于是回来质问我,但你不知,陛下着人下的,才是真正的奇毒,中了毒的皆活不过三个月。”
荀悠冷笑道:“既能近身下毒,何不用鹤顶红,一击毙命,永绝后患。”
荀祜捻着胡子道:“三个月,足以验出某些人的忠心啊,一石二鸟之策,何乐而不为?”
“倒真算得上一出妙计。”荀悠淡淡道。
荀祜道:“刘将军为你请功,只可惜你当时不在,如今既然回来了,便随我入宫向陛下复命吧。”
功劳?不过是高璠演给旁人看的,他模仿自己的笔迹,骗了刘延之、荀祜……
荀悠收敛了情绪,一声不吭地随荀祜离开。此刻揭露这些已无必要,荀悠明白,高璠希望他全身而退、不沾一点儿泥,可是大齐已经没有洁净的地方容他歇脚了。
――――――――――――
昭阳殿凉风堂内,皇帝正在漫不经心地批阅奏折,如今天下暂平,没有多少事务需要劳烦高瑒亲自处理,他放权放的宽,唯独在用人上精打细算。他端起一沓奏本,里面是南兖州刺史的陈情之表。“许大人操劳多年,也是时候准他乞骸骨回乡休养了。”高瑒难得体贴一回下属,只是他想起这继任人选就犯了难,正准备落笔驳回许老的奏折时,荀祜到了殿外。
高瑒对于荀悠的“功绩”不挂心,他在意的只是荀府不可以同时出现两个重臣。所以说荀悠的职位简在帝心,而皇帝如何想还要看荀祜的态度如何。荀祜自然深谙其道,于是他似作不经意间提及:“前几日南兖州许大人的亲眷回邺,臣疑惑不解,后来才知他们是专程回来请佛像的,许大人的身子,像是不大好啊。”
高瑒道:“别看他一把年纪像是大半截身子入了土,其实,还有许多年好活呢。”
荀祜附和道:“那是,许大人是我们这一辈中,身体最为强健的。老臣逊他远矣,今日晨起时还在阶上跌了一跤,愧矣。”
“太师可有恙,朕召医正为你检查一番。”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小伤,不足挂齿,只是这一跌,老臣忽感精神不济,思绪亦是混沌不堪,唯恐误了陛下的正事啊。”
高瑒挑眉道:“哦?竟然如此严重。”
……
高瑒与荀祜密谈了半晌,这才召了荀悠进殿。
荀悠行至荀祜身侧,叩首道:“陛下,罪臣愚钝,被叛王识破意图后只想着保全性命自行逃走,请陛下降罪于臣。”
高璠道:“个中缘由,朕已听刘卿说过了,你此去使得叛军分化,实力大减,朕要赏你才是。”
“微臣不敢。”
“朕与太师商议,让卿做中书舍人掌管文墨实是屈才了,正好南兖州任职有缺,你这便领旨赴任吧。”
荀悠眉眼一跳,“微臣斗胆,不知是何职有缺。”
“自然是主官,朕怎么亏待功臣。”
高瑒轻描淡写的说着,荀悠的心里却是掀起滔天大浪,他瞥了荀祜一眼,只见荀祜这会儿也跪下了。
“大齐政清人和,陛下受万民景仰,天下贤才皆为陛下所用,老臣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高瑒似是极为震惊,起身快步走到荀祜身前,“老师何出此言。”
荀祜退了一步,再拜道:“望陛下怜臣子息单薄、病痛缠身,允臣告老还乡、安度残年。”
高瑒叹道:“罢了罢了,朕准了。老师,快快请起。”
荀悠瞥见荀祜发梢灰白,知道他假言里有三分真,不觉怆然。
作者有话要说:
越到结尾芝兰的废话就会变多,诸位看官海涵*^_^*
乱京
荀悠离京南下时,前来送别的都是荀府的旧交,寒暄之余荀悠瞥见了不远处的阵势。他看见元松骑着马在马车前头,路过时停顿了一下,并朝荀悠这边望了一眼。
荀悠不动声色翻上马,径直南行。到了城外驿亭,他找了个借口撇下来六等人,离开官道独自往林深处找寻,然后见到了元松。
对于元松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不知道先前元松寻机责骂他、羞辱他是否受了别人的指使,但是元松的言行着实激怒了荀悠。若不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荀悠压根儿不想看到他。
元松见荀悠来了,也不磨蹭时间,开门见山的说:“你写了信找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祝贺你高就吧。若是向我打听他‘生前’的事,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荀悠道:“我找你是想问其他的事,你阿姊无恙吧。”
元松颔首道:“身体已经全好了,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怎么会提起这个。”
“说来惭愧,出发前我奉命将几位姨娘送去晋州,途中听她们说了不少闲话,尤其是关于你阿姊——”
荀悠的话被元松打断,“多的是喜欢乱嚼舌根的妇人。”这些闲话元松也听了不少,无非是说成王新丧、元家逼女改嫁、元桐誓死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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