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日与斛律睢必有一场恶战,我不愿见大齐子民自相残杀,准备投降。”
元松差点被酒噎住,问道:“你是说诈降?”
高璠摇了摇头,“是真降。武成军打着我的名号,因我而受皇帝猜忌,他们皆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这一仗,本不必打,你可明白?可是我高璠惜命,而且动了拉下皇帝的心思,才手握兵权不愿交出,因为从我挂帅那天起,我便知道,手中无兵之时,便是被清算之日。这一拖就拖了数年,直至今日不得不与朝廷为敌。”
元松焦急道:“你既知道兵权不可交,那还说什么投降的话!”
高璠无奈道:“昔日我筹划脱身朝廷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每每西境战事逼近,又没忍住挺身而出。现在我想通透了,没有成王,还有斛律睢,即使终有一日老将军故去,也有石雳,有斛律良骥,还有你元松,兵权不在我没有大碍,从前是我狭隘了。”
元松道:“原来王爷有这样的大义,只可惜座上那位的心胸窄得很,君仁臣义,既然君不仁,臣子也无需忠义!难不成,要我等自捧了脑袋乞求皇帝放过武成军?你莫不是毒入膏肓,病糊涂了!”
“我很清醒。昔日我筹谋不周,不敢以将士们的性命去赌皇帝的仁慈,但如今我有一计可以尽量兵不血刃结束战争,保全武成军。”
元松皱眉道:“愿闻其详。”
“……”
不待高璠说完,元松立即道:“不可,此事太过冒险。若是斛律睢那边出了什么变故,若是皇帝谁也不信任……变数太大了。”
高璠有些疲倦,声音也弱了下来,“皇帝那边我已安插了可靠的棋子,万不得已之时便取其性命吧。至于斛律睢,他配不配和亦无关紧要。”
元松点了点头,初步认可了高璠的筹划,但紧接着,他问道:“那你呢?”
高璠道:“无论如何,成王都将不复存于世间,而高璠,却有一线生机。我只希望,不把荀悠卷进这件事里。”
“你忽然想要解甲归田就是为了他?”元松有些气恼,为了一个不知心的男子,舍弃傍身的权势和声名,扼杀自己对皇位的野心?听起来既荒谬又可笑。若高璠一早便淡泊名利也就罢了,但明摆着他是为了和心上人双宿双栖,才在万事皆备之际改换了计划!
高璠不置可否,只是捏紧了腰间玉佩,心想,“东篱的桃源是乡野,而我的桃源是他呀,只能妇唱夫随,祈求能与他一同归隐了。”
元松道:“你可是因为嫌弃阿姊才——”
“元松,我们三人一同长大,我把阿桐当作亲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没有嫌弃之说。当初母后执意做媒,结亲之时,我便已写好和离书,阿桐她亦知晓我对荀悠的心意……过不了多久,‘成王’便会中毒身亡,她就可像那鸿鹄一般,自在遨游了。”高璠看向元松,知道元松心中怨怼不已,可是他亦无可奈何。
高璠沉着嗓子问:“你可愿成全我?”
“我要想想。”
如今道路只有两条,或不顾杀戮举兵推翻皇帝,或顾念民生举兵投降朝廷。乱世安身全靠博弈,前者依傍的是武力与谋略,后者忖度的是人心与民意。无论选哪样,都有可能满盘皆输。元松叹了口气,他早该猜到,以高璠的性子会偏向后者,更何况与荀悠厮混了三年,沾染了不少出世的惰气!
兵不血刃是好,可是以武成军的骄傲向皇帝低头,他的确心有不甘。
元松站在帐外,直到腿都僵麻了他才缓缓迈进帐中,向强打精神的高璠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帮你谁帮你?”
“多谢。”
元松坐在一旁,问道:“你既然想与荀悠远走高飞,为何要我‘污蔑’他毒害阿姊?我本以为你想借此表达对他的维护之心,所以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没想到你反而故作怀疑他了。”
高璠叹道:“大事未成之前,越疏远越好,若我背运身故,他也就不会为我而心痛了。”
元松摇头道:“真是想不通,随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忙,更新慢,见谅。
谢谢阅读。端午快乐啦!
ps:远程给正在高考的栖枝妹妹灌输原力!
束缚
虎牢关朝东而建,本是阻断由东边入洛的关隘,刘延之占领此地后,将其加以改造,使之成为阻断东西的险关。刘延之既防范着武成军东进,又堤防着斛律睢。连日孤军守关,即使是兵精粮足也熬不住了,刘延之苦不堪言,只能硬着头皮派人给斛律睢传信,表示自己完全听从老将军安排的决心。
刘延之也是有苦说不出啊,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帝既派了斛律睢来,又何必让他严盯着人家闹成今日这种不愉快的局面呢。好在老将军心胸开阔,已经同意不日将带兵入关来,并允诺他依旧是虎牢关的守备将领。打听到斛律睢飨三军、调度粮草,一副为大战做装备的姿态后,刘延之才彻底安下心,唏嘘道:“这斛律家若是一肚子反水,说不定早与那成王狼狈为奸里应外合了,哪能等到今日。”
这天刘延之照旧登上城楼视察守备,下属匆匆赶来,附耳道:“将军,斥候密报。”
到了营内打开信匣,刘延之拍案道:“天助我也,那成王竟因家宅之事与元松吵翻了,本将军巴不得他们闹得更凶些,这样我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副将道:“会不会有诈?成王与元松关系亲密,情同手足,怎么轻易——”
“哈哈,”刘延之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陛下与太师大人使的这出美人计可是正中成王心坎上啊,再加上有我们的人煽风点火,元松顾念姐弟亲情,怎么会放过毒害亲姊的‘男宠’呢。”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趁元松负气出走,我们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先不急,派人再探。”
……
晌午时,刘延之收到了第二封密报,连带荀悠的亲笔信。
刘延之对副将道:“成王要从密道绕行攻打我们,你怎么看?”
“末将以为,荀悠所言不可尽信,不过我们还是得派人防范,顺便摸清他所说密道是否存在、又在何处。”
“所言甚是,虽然这的确是荀府的印信,字迹也与太师大人有八分相像,但写信之人我不敢确定。更何况,那荀悠心里向着哪边也未可知啊。”
副将立即领了两千人前去“密道”处,将士们行至峡谷不敢再前进,此处是出了名的“断头谷”,一旦两侧高地有人伏击,定会无人生还,即使交战于峡谷内也是万分凶险,里面倒刺丛生,常有碎石掉落,故而大军通常忽略这条路。小心翼翼绕过峡谷,副将看到另一处荆棘密布之地,他十分熟悉这附近的地形,正准备持刀砍出一条道路时,突然听见有人喊道:“峡谷里有人影!”
将士们戒备了好一会都不见有人出来,副将也怒了,道:“怎会有人在断头谷出没,是嫌命不够长吗?给我擦清楚眼睛再说话,少咋咋呼呼的——”话未毕,一队骑兵自荆棘处驰骋而来,领头之人正是高璠。
峡谷为死穴,荆棘为生门。若不冒险探寻,怎知这二者相通呢?
武成军军营。
荀悠此时的处境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整个身体被拉扯成一个“大”字,仿佛被钉在墙上一般。一天一夜滴水未沾,身体早已脱力,只能靠绳索和铁环支撑着才不至于倒地。更难堪的是,他开始不可抑制地咳嗽,起初只是一两声,后来愈发频繁,一下下像是要咳出心肺才罢休,血星星点点地缀满胸前,猩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他垂着头,心想,大概是毒在发作了,也不知道高璠中的毒根治了没有,正想着,却见高璠一边走进营帐一边费力脱掉满是血腥的重甲,嘴里嘟囔着:“辛亏我早有防范,不然,这断头谷断的可就是我的头了。”
高璠凑近他,手里端了一碗水,动作轻柔地给他擦掉嘴角的血渍,并把碗沿贴着干涸的唇瓣,道:“孤亲自伺候你喝水,荀公子,给几分薄面吧。”
荀悠偏了偏头,唇微启,“王爷如此款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贵宾’,不是敌军探子呢。”
“你承认了?”高璠顿了顿,道,“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我发觉我是真的有些喜欢你,多么清贵的一个人啊,何必淌这污浊的朝堂之地呢?你若忘了你那醉心权势的父亲和家族一心跟着我,我也会不计前嫌,宠你爱你,你若看不惯王妃,我休了她便是——”
荀悠沉声道:“王爷又拿荀悠说混话了,这些若是被元将军听了去,等着我的就不仅仅只是囚禁了。荀悠身陷敌手,任凭王爷处置,这般弯弯绕绕,又是何苦,这般甜言蜜语,说与谁听!”
高璠负手而立,面向帐外,目光淼淼,道:“荀公子口舌倒是厉害,只可惜这审时度势的眼光不太好。罢了,与你这个闷葫芦说话,孤也倦了,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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