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宸御!”景泽一手捏起了一个玉杯,“我求你让我死。”
宸御没有转过头,只是说:“朕不会。”
“刘宸御!刘宸御!”景泽望着宸御的背影,大喊了几声,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喊,“我求你让我死!”
宸御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景泽最终还是像没了力气,松开了手,任由玉石杯掷向地面,最终重新坐在了□□的石凳上。
分明拂面的是阵阵暖风,然而他的心里却是浓重的凉意。
2 一月有余,中途几个远在封地的王爷听到从皇城传来的些许消息,亲自来皇城谢罪。
又过了些时候,皇城最终才重归平静。
司徒衡南靠在城北的一处阁楼上,望着楼下的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华。城中人还是那般来来往往,各司其生。挑夫走卒、贩商游客都络绎不绝。
一月前,本该也是大赦天下之时,但却因为一场谋反,不得不论罪定罪,秘密追查消失的文学士文献、大理寺卿付闵以及逃出牢狱的北土遗孤和姜洛。
“司徒。”正当司徒衡南想着事情有些出神,身后传来了霍风的声音。
“来了?”司徒衡南问。
霍风点了点头。
这时司徒衡南同霍风下了一层楼梯,楼梯尽头,便是熙润。
应着熙润的要求,司徒衡南便不再行礼了,见面是相视的颔首。
这时司徒衡南领着熙润上了楼去。
“殿下,请吧。”司徒衡南停在一间门前,请示了一下熙润。
熙润又微微点头,便伸出一只手推开了门。
司徒衡南并没有停在上面,只是下了层楼,同霍风一道静静等着。
“子新,我其实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司徒衡南抚着额,“大殿下竟还在人世。”
“当时……我也非常震惊。”霍风也望着阁楼下的人来人往,最终目光落在了梅井酒楼店门面前一盏题着“酒”字的小灯笼上,“在西北的酒家里,表兄带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就是大殿下。”
“后来,你们就受大皇子所托,研究着北土的武器和机关?”司徒衡南接着问了句。
霍风淡然一笑说:“是如此。不过大殿下一直不想透露身份,对我和表兄也有所请求,所以我一直都未说出这件事。”
“但大殿下的事,确实让陛下一直放不下。”司徒衡南又抓抓头发,“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见到了,不知会说些什么。”
一阵悠扬的风吹过两人的面庞,像是一种默默无声的回答。
“酒楼好像在打折扣,喝酒去吧。”
司徒衡南忽地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对霍风说。
霍风认真地凝起眉来,有些恼:“你近来不宜饮酒的。”
司徒衡南轻扣他的手腕,明亮地一笑说:“无妨。”
可见霍风明显面色不大高兴了,于是司徒衡南投降了,便说:“酒楼也不是光卖酒,我们去点些小菜。”
这下霍风才答应说好。
梅井酒楼的生意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红火,只是店里常在的小二换了面孔,但依然忙得不亦乐乎,这招呼完一个,那儿又招呼新迈进门儿的客人。
以至于司徒衡南和霍风进来时,小二一时都来不及招呼。
但司徒衡南早就习惯了酒楼生意的这般红火,轻车熟路地便找到了处楼上上佳的位子,可刚好吹着一道风,又刚好可看到对面乐坊的排演。
司徒衡南从旁抬了两处凳子,便先坐下了。
不多时,倒是酒楼的梅老板认出了他,前来亲自招呼。
不过司徒衡南婉拒了进间上好雅间的邀请,便等了会儿往临近刚腾出的一张空桌挪了去,没点酒,只是先要了两碟酒鬼花生打个牙祭,再要了壶茶水来润口。
“不日,文学士一行就当落网了。”司徒衡南饮了大半杯茶,才开口说。
“怎讲?”霍风问。
“那阵逃遁的烟雾过后,追踪就开始了。”司徒衡南晃晃杯中的残茶,“宫中的那队密卫只效忠于君主,如此全力追踪几人,应当很快就能捕到。”
“只是有这么好用的人,先前抓人的时候居然没有出场,真是折腾我。”司徒衡南调侃了一句。
不过朝方才离开的阁楼顶上一望,他又想起叛乱平息之后的那时候,宸御同自己说过的一些话。
“本来告诉你那条暗道,是想让你截住后手的。”宸御站在平时偶尔休息的东月阁上,顺手拨了旁边琴架上的古琴琴弦。
司徒衡南悠长地舒了口气说:“陛下,你传个东西神神秘秘的,能看出是暗道都不错了,都不说清楚,以为真像馆子里说书的那样动个眼神臣就心领神会了?”
宸御笑了两声说:“我当然不指望你猜出我的计划。不过你来的时机也挺合适,一下子冲过来倒还是你的作风。这下还有个护驾的大功,给你赐婚怎么样?”
“咳咳。”司徒衡南本饮的一口白水都呛了出来。
宸御没在说话,半晌司徒衡南才抡着下巴似乎试探着问:“你……陛下认真的?”
“呵,瞎子都看出来了。”宸御也坐下来,然后斜靠在榻上,“如何?这段时间相处甚欢吧?”
司徒衡南难得面有窘色,一时又不禁咳嗽了几声。
这阵窘色过去,司徒衡南总算平静下来说:“我爹娘……”
“司徒将军同夫人自有朝廷安顿,且朕不会让朝廷中人胡言乱语的。”宸御换了一方斜躺着,“到时候让你顶个为国效忠的名,后面派你些差事,同你的子新双宿双飞吧。”
司徒衡南当时并没有回话,宸御才停止了这厢看似玩笑的话,又正经起来说:“你当知道父皇设立的一队密卫吧?”
司徒衡南回答说:“知道,不过从来没见过。”
“都是密卫了,怎会让你亲自见?”宸御轻轻笑了一声,“这密卫我也只是见过几次,我让他们留意后手,这后手,如今便是文献。”
3 翌日清晨,刑部中人又呈上了新的口供。
辅国公难逃一死,于是将有关春猎的事情也抖搂了出来。
证词所供的事实是:文学士原是来自北土之人,亲自筹划了暗杀,计划是为了除掉预言中为“灭星”的司徒衡南,但当时尹贵妃便就心存不轨,想借机除掉身为七皇子的宸御,却不想最终伤到了大皇子。
御书房里,宸御待司徒衡南和霍风看过口供信息才问道:“这口供,你们怎么看?”
“回陛下,子新以为是半真。”霍风回答。
“哦?怎么说?”宸御挑了下眉,接着问。
霍风于是继续回答道:“若是他们原本的目标是司徒,这倒是可信。只是临时切换目标,得利之人与损利之人便大不一样。”
“若不是一把长弓,那些暗杀的人都不知道目标究竟是谁似的。”司徒衡南调侃道,“有种计划并不缜密的感觉。”
“正是。文学士的作为,像是入了局又悠然身在局外。他若真想除却一人,该不会有这么马脚毕露的鲁莽计划。”霍风赞同道。
宸御这时略靠身,脑海中也扫过几丝想法,才转而又问说:“他是北土之人,大概可以确定了。也可以看出他好好摆了辅国公一道。只是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听闻……学士曾与大殿下交好?”霍风有些试探地问,也是想问问宸御同熙润谈话的情况。
宸御收起御桌上的几卷书文,面容倒是平静十分,道:“的确如此。当年文献还没有成为大学士,倒经常同皇兄交谈。但皇兄也未提及之前同文献有什么交情。”
“也许……该是再问问大殿下。”司徒衡南如是说。
4 司徒将军重掌三路精兵时,面容依然沉得可怕。
司徒衡南清楚地看见父亲越来越多的白发。起初将军夫人总是给司徒将军理着白发,可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白发再也理不尽了。
将有些沉寂的气氛打破的,是杏儿有喜的消息。
虽是历了些风波,蜀锦堂仍然按时制好了衣裳,且遣了车马亲自送至府上。
那日风轻云淡,司徒衡南抵达了陈凝的府邸,准备去看看杏儿。
陈凝似乎外出了,而杏儿独坐在院落中,正绣着手中的一块绢帛。听闻动静,杏儿才抬起了头,看到司徒衡南,便愉快地喊道:“哥哥!”
“新衣裳可还喜欢?”司徒衡南问着司徒杏儿。
“喜欢,只是……”杏儿的脸微微发红,“只是可能穿不了多久了。”
“嗯?是衣裳有什么问题吗?”司徒衡南又问。
“不是啦。”杏儿咂咂舌,“是你要当舅舅啦。后面我肚子大了,自然没法穿这些窄腰的衣衫了。”
司徒衡南愣了一愣,随即才笑道:“陈凝动作倒挺快。”
“哥哥!”杏儿涨红了脸,故作生气状。
“哥哥,这个孩子,将会姓司徒。”杏儿面色放缓过后,便像是承诺一般忽地说起来。
杏儿轻抚了下小腹,面上是柔和的笑容。
那一瞬间,司徒衡南觉得,杏儿和娘亲的眉眼,真的很像。
略微沉默,司徒衡南才说:“名字你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