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胸有成竹道:“臣有物证。”
穆子越:“……”
云曦上前一步,走到穆承泽身畔,抬起他一只手道:“皇上,请看六殿下的手,指尖是不是染有黑色的墨迹?”
穆子越远远看了一眼,穆承泽手上的确黑乎乎的,道:“没错。”
云曦解释道:“这是臣才做的纸鸢,虽吹干了,仍会在玩耍时沾到上头的墨。其实不止臣这一只飞鹰,七殿下的金凤也是,想来也是才做不久的。”
云曦看了一眼穆承沛,穆承沛则看向自己的手掌。云曦接着道:“所以,七殿下的手上染了金色,甚至还有一层从金凤纸鸢上落下来的金粉。”
穆子越也瞥了一眼穆承沛的手,皱眉道:“那又如何?”
云曦道:“若果真是六殿下撕破了金凤,那为何他未沾到一点金色或金粉?”
穆子越再看,穆承泽的手上除了墨,果真再无其他!
“至于七殿下手上的伤……”云曦轻笑,“只是不慎被线勒到。恕臣直言,臣是武将,在臣看来,这种连皮都未破的浅浅红痕,实在算不得伤,又何来六殿下令七殿下受伤一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穆子越蹭地转身,拂袖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贵妃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哭得梨花带雨,跪下怯生生地道:“臣妾、臣妾才随着陛下过来,臣妾也不知情啊,都是听了这帮奴才说的,还以为沛儿受了欺负……对了,定是、定是这帮奴才欺上瞒下,离间沛儿与六殿下……”
她咬咬牙一指永寿宫伺候穆承沛的人,意在丢卒保车,被指到的宫人内侍皆簌簌发抖,穆子越却直直看向穆承沛,厉声道:“真是奴才所为?”
穆承沛何曾受过这般对待,吓得直掉眼泪,说不出话。
穆子越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口气,道:“传旨,将这群不知轻重的奴才拖出去杖毙。承沛,这几日你好好呆在永寿宫反省,至于承泽……”
穆子越的目光落在云曦身边,那个跪得笔直的六皇子身上,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六皇子的身影竟是如此单薄。
穆子越温声道:“承泽,带着你的纸鸢回储秀宫吧,这一次朕差点错怪了你。”
“父皇!”太子穆承泓此时出列道,“父皇明辨是非,实乃圣人之举,儿臣十分佩服!”
穆承泓长云曦几岁,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两人都算礼尚往来,点头之交。这回听穆承泓说完,云曦真想到边上吐一吐。何为溜须拍马,这便是了。身为太子,皇子皇女之首,对六皇子不闻不问,只顾马后炮讨好君父,云曦以前对太子无感,这次默默给他打了个叉。
穆子越听了穆承泓之言,心中熨帖,又对着云曦道:“这次多亏有你。”
云曦淡然一笑:“臣只是实话实说,全凭皇上决断。”
与此同时,他轻轻拍了一下穆承泽的后背,穆承泽福至心灵,直直朝穆子越磕了一个头,口齿清晰地道:“多谢父皇。”
云曦心想,原来六皇子说话也有清楚的时候,但马上就明白过来,这一句“多谢父皇”,也许正是六皇子练过无数次的,只是一直没机会说出来罢了。
御花园这一出,把李乘风愁得不行。寻了个没人的时机,拉着云曦再三劝道:“侯爷不是说过不会再干涉后宫之事了么?今日皇上已经不悦,幸好侯爷有所准备,扭转了局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曦道:“多谢李公公关照。今日之事,换做我娘,一定也会施以援手。”
“这倒是,长公主一向慈悲为怀。”李乘风笑着说起一件往事:“记得老奴刚进宫那会儿,坏了规矩被当时的总管责罚,还是长公主路过,心生不忍,替老奴求了情。”
“所以,公公三番两次地提点云曦,云曦明白。”云曦感激地握住李乘风的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乘风感慨道,“侯爷以后还是莫要再牵涉后宫之事了,周贵妃是个厉害人物,今日就连徐皇贵妃与太子殿下都不发一言,侯爷还是远着她的好。”
“这……已经晚了。”
云曦忆起御花园周贵妃离去时的眼神,他为穆承泽说出了真相,也令穆承沛受了责罚,周贵妃定然恨他入骨。
李乘风愁眉苦脸道:“这可如何是好?”
云曦眨了眨眼睛:“有句话叫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她还有何后招,不过永寿宫的人被杖毙了那么多,她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为难不到我,不是吗?”
李乘风一怔,继而笑道:“侯爷真是好算计。”
云曦得意道:“那是。一般人我不屑用的。”
7、生辰
回到侯府,云曦已有些累了,兰萱兰菲还有赵允围了上来。兰萱这几月歇在家里,脸都养得有些圆润了,被兰菲看见好生笑话了一通,饶是兰萱性子温柔,也难得发了回脾气,追着兰菲不住地锤闹。赵允木讷讷的,想拦又觉得自己唐突。天气尚有些暖和,云曦没心思逛新修好的府邸,就着人搬了张椅子出来坐在院子里,撑起下巴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出神。
云曦忽道:“兰萱、兰菲,你们入府几年了,今年多大?”
兰萱停下来,笑着道:“少爷怎么忘了?我与兰菲是长公主选进府的,十年了。我今年十六,兰菲十五。”
云曦呆了一会儿道:“都已经十年了……那,你们家中可有将你们许人?”
兰萱涨红了脸,摇了摇头。兰菲一反平常的伶牙俐齿,红着脸道:“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书生哥哥,姓王,已与他说好了,过两年来我家提亲的。”
兰菲脸上满是娇羞。云曦却知那个王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一世兰菲嫁过去受尽磋磨,这回可千万不能再让小丫头嫁错了。
因兰菲对王生颇为信任,直说恐不太妥。云曦想了想,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还未见过。何时让他来一趟,少爷我也为你掌掌眼。”
“都听少爷的。”兰菲喜滋滋应了。她虽不知云曦心中所想,但把王生叫进府里,说不定少爷满意了能赏给个差事做,总比成天在外头奔忙来得强。
云曦又对兰萱道:“你有没有中意的人?若没有,少爷我给你说一门亲如何?”
赵允巴巴地凑上前去,拼命望着云曦。兰萱低下头搅着手里的帕子,犹豫着要不要先说出来。
云曦假装没看见,道:“我觉得府里的张顺就不错。”
原来将军府的管家年事已高,回乡养老去了。张顺是云曦新请来的,人很能干,模样也俊。
赵允吭哧了半天,终道:“张顺不行。他……他才跟了少爷没多久,也没打过仗,不行。”
云曦奇道:“这是给兰萱选婿,兰萱觉得合适就成,你非提打仗做什么?”
兰萱红着脸小声道:“我……想要会打仗的。”
“哦。”云曦挑眉,故意道,“好像这府里除了少爷我之外,没人会打仗呢。”
“有的!”赵允忍不住委屈了,“少爷为何总忘了我!”
云曦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的手与兰萱的手叠在一起:“赵允,我盼你这么说盼了很久了。兰萱,若你不反对,少爷我就把这个会打仗的交给你。”
兰萱才知他方才有意试探,脸红到了耳根,低下头拨弄着衣角,声若蚊蝇:“那我、我也听少爷的……”
云曦嘿嘿笑着,不客气地道:“赵允这小子跟随我多年,娶媳妇的本早就攒好了。他家里眼下也没其他人了,我便为他做了这个主,挑个好日子去你家提亲!”
兰萱娇羞地瞪了赵允一眼,跺了跺脚跑了。赵允呆在原地,满面红云。云曦一推他,朝着兰萱逃走的方向努了努嘴:“笨蛋,还不快追!”
“我……她……”赵允语无伦次了一阵,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干脆跪下高高兴兴给云曦磕了个头,起身追兰萱去了。
云曦远远站着看了一会儿,上一世他太过迟钝,一直没发觉赵允喜欢兰萱。因他带着赵允东征西战在外,有一年打完仗回来,才发现兰萱已嫁了人。赵允失落了很久,临死才告诉云曦,他很想念兰萱。如今看来,兰萱对赵允也并非无情,只是前世赵允性子沉闷,未能及时表白,反令两个人生生错过。
这一世他们既是两厢情愿,云曦自然要做这个大媒,有赵允照顾兰萱,兰萱也就不会郁郁而终了。
这几日宫中暂无动静,云曦自收假回来便开始正式上朝听政。最近国无战事,其他政务他大多只是旁听,并不发一言。且他得穆子越几番称赞在先,朝中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公然与他作对,都道安乐侯战功赫赫,如今位高权重,人却谦逊极了。
唯有一次,礼部尚书年纪大了,欲告老还乡,穆子越让朝臣举荐新的尚书人选,太子穆承泓与三皇子穆承洛卯足了劲要把各自的心腹安插到这个重要位置,一时之间争执不下,穆子越便随口问了问云曦的意见。
云曦勾唇一笑:“臣只会打仗,对诸位大人也不太了解。不过既然太子殿下与三殿下各抒己见,何不问问四殿下是否也有合适的人选?”
他状似随口一说,一心想混幕后的四皇子穆承浚差点被他吓晕过去,结果穆子越还真问了,令太子与三皇子那次早朝频频朝四皇子张望。穆承浚如坐针毡,听说回府后便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