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越见他有松口之意,忙朝周贵妃使眼色。周贵妃会意,抱着穆承沛连声哄道:“沛儿,你想不想要安乐侯做你师父?若他做了你师父,以后便能带着你一起玩了——你不是总说,很喜欢与云曦表哥一起玩的吗?”
穆承沛咬了下嘴唇,面露犹色。
就在方才,太子穆承泓趁着众人目光都停留在云曦与穆承泽身上时,悄悄对着穆承沛耳语道:“七皇弟可是喜欢纸鸢?皇兄我那儿有百八十个,一会儿就命人给七皇弟送过来。瞧,我可不像安乐侯那般偏心,明明有好东西,却藏着掖着不肯给七皇弟。”
穆承沛低下头,偷偷瞥了一眼穆承泓,想想其实太子皇兄待他一向很好,可是母妃与三皇兄私下讨论了很久,一定要他拜云曦表哥为师,表哥对他凶巴巴的,还害他被父皇责罚,他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云曦表哥了。
穆承沛心一横,后退一步,大声道:“母妃,我想和太子皇兄一起玩,想要太子皇兄做我师父!”
穆子越:“……”
穆承泓勾了勾唇,穆承洛一时间脸色铁青。
徐皇贵妃含笑点头:“皇上说得对,这还真是兄友弟恭呢。”
穆子越几欲吐血,恍惚间觉得皇贵妃似有嘲讽之意,可“兄友弟恭”这四个字的确是他才亲口赞过的!
周贵妃恨不得把穆承沛掐死,她不顾体面一把抓住七皇子的胳膊,厉声道:“沛儿,你是不是把太子与安乐侯弄混了,其实你想说的是安乐侯?!”
穆承沛被她抓痛了,瑟缩了一下,往后看了一眼穆承泓,只见穆承泓双目直视,微微点头,似在给自己打气,于是精神大振,仍硬着头皮道:“我说的就是太子,没错!”
穆子越扶额,云曦温声道:“皇上,贵妃娘娘,臣从不强人所难。既然七殿下不乐意,又何必强求?”
周贵妃恨恨地剜了一眼穆承泓,穆承沛临阵反水,定是太子撺掇的!可她却不能真将太子怎样!她企图把穆承沛诱哄过来,云曦却径自转过身去,注视着穆承泽道:“六殿下,那你呢?”
陈贵人扳过穆承泽的肩膀,双手哆哆嗦嗦不停比划,哪怕周贵妃注意到了她,仇恨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也顾不得了。
这是她儿子唯一的机会。这个宫里谁都把他们母子俩当透明人,六皇子该启蒙了,却一直无人问津,她不敢想象长此以往六皇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在安乐侯三番两次帮了他们,感激之余,她也会偷偷妄想六皇子若是能投靠安乐侯就好了。当然只敢想一想而已,谁知眼下,这个机会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砸在了面前……
“泽儿!”陈贵人慌了神,她不知要如何表达才能让穆承泽说出正确答案,而穆承泽根本还不明白,这个机会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缩在角落里的春喜不顾一切膝行过来,一起向六皇子比划。
穆承泽困惑地望望陈贵人,又望望春喜,他只知道,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六殿下。”云曦蹲下身,穆承泽坐在椅子上,刚好与他平视。
云曦笑着再一次重复:“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穆承泽沉默。
周贵妃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听不见,问了也是白搭!”
云曦想了一下,除下腰间佩剑,放在穆承泽眼前,另外又将穆承泽的小碗盛满饭菜捧过来放在另一边,意思再明显不过。
选剑,则跟着他习武,选碗,那便与他无关了。
穆承泽似是懂了,一只手向碗伸过去,就要触及碗沿。
陈贵人心急如焚。其实这选择对穆承泽极其不利,储秀宫偏殿极少能吃着好东西,六皇子一有机会接触到精致的吃食,又怎能不吃个够?这是人之天性,她恨不得替他去选,春喜也是如此。周贵妃觉察到了她们两个的意图,暗中朝几名心腹宫人使了眼色,宫人得了令,悄悄来到陈贵人与春喜身后,明面上扶住了她们两个,免得她们太过激动,暗中却将她们禁锢在原地,不让她们再有机会对六皇子做出指示。
周贵妃自己的儿子没能拜安乐侯为师,自然也不会想将这么个大便宜让给别人。若不是皇帝一心为七皇子考虑,又怎会临时起意,把六皇子也放进去呢?
还有徐皇贵妃。周贵妃毫不掩饰地乜向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她可不觉得徐氏提起六皇子是纯好心,多半是想搅了她的好事,且徐氏一将六皇子推出来扰乱视线,太子便趁乱蛊惑七皇子……
莫非,徐氏已与太子联手?
徐皇贵妃至今膝下无子,若由其他皇子即位,必会尊其生母为太后,届时徐氏可就尴尬了。但如若她拉拢了太子穆承泓情况则大为不同,毕竟孝仪皇后已逝,穆承泓兴许还能保住她尊贵的地位……
周贵妃越想越有这种可能,急怒攻心,脸色煞白。穆承洛低了头心事重重,他觉得此番未能拉拢安乐侯,说不定还把人给得罪透了。而太子穆承泓只要搅和了三皇子一党便心情愉悦,接下去完全当成看戏,其他人则是好奇六皇子一旦选错,安乐侯要如何挽回颜面,毕竟安乐侯相当于已婉拒了七皇子,可六皇子不也是烂泥一团扶不上墙?任谁都以为,目前的情势绝不可能逆转了。
穆承泽伸在半空的手突然顿住,看了云曦一眼,转而将那把比他还要长的剑抱在了怀里。
电光石火间,尘埃落定。
云曦坦然一笑,握住穆承泽的手道:“那,六殿下就与我说定了,我可是很严的,六殿下到时可别哭啊。”
10、指示
众人皆目瞪口呆,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云曦却已迅速认下了六皇子。更令人诧异地是,穆承泽颇听话地应道:“……好。”
周贵妃气炸,六皇子为何中途改主意去拿剑了?总不能他真看懂了两样东西各自代表的含义,在吃食与拜师之间,聪明且正确地选择了拜师吧?
三皇子穆承洛最失态,不敢置信地道:“莫非……六皇弟的耳聋是装出来的?”
方才这一幕,恐怕很多人心中都有此一问,可转念一想便知不可能,六皇子听不见从四岁就开始了,那会儿安乐侯还远在战场,怎能遇见到今日情形,而且原本就无人理会的六皇子,装听不见不是更糟了吗?
更何况,周贵妃手下的宫人陆续松开了陈贵人与春喜,她们抱着六皇子又哭又笑,以及六皇子呆呆愣愣的反应,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太子穆承泓只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霎时间又恢复了正常,温声道:“恭喜六皇弟找了一位好师父。”
他曾与安乐侯有过几次接触,知晓云曦绝不肯轻易站队。目前众皇子中有能力与他一争的惟有穆承洛,只要云曦明确不站三皇子一党,收谁为徒对穆承泓而言区别不大。而这其中,身有残缺、对太子没有任何威胁的六皇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穆承泓不止不会反对,相反他还要把这件事砸瓷实了,只要令穆承洛不爽,他就很爽了。
“多谢太子殿下。”云曦略一点头。
穆子越仍不太确定地道:“这就定了?”
云曦斩钉截铁道:“定了。只是六殿下情况特殊,硬学武怕是收效甚微……还请陛下允许,臣打算多教一些东西给六殿下。”
穆子越:“……”
他哪里是担心这个。闹了半天,原本挑给七皇子的老师一下子变成了六皇子的,还没七皇子什么事,那还怎么令云曦与周贵妃和解?穆子越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他既未在云曦提出询问两位皇子时有任何异议,现在云曦应了下来再要反对,可就底气不足了。
“陛下!”周贵妃垂死挣扎道,“臣妾忽然想起安乐侯乃荣安长公主之后,与皇子们是表兄弟,如今却要做六皇子之师,这辈分会不会有些乱了?”
蠢货!云曦冷声道:“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见拜师与辈分并无干系。若贵妃娘娘觉得臣不配做六殿下之师,那臣便只教,不担老师这个名号。”
若觉得辈分乱了,为何七皇子拜师时不说,现在却来提?云曦既打定主意要教六皇子,周贵妃蓄意阻拦,可就是直接与他过不去了,云曦当然不会任她妄言。
“这……安乐侯你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周贵妃噎了一下,急急辩解。她本意是想激云曦放弃六皇子,没料到却被云曦三言两语堵了回来,再说下去岂不是真成了她看不起云曦?要知道长公主之后,那可比她国公府的出身还要尊贵!若她真敢这么说,皇帝非让她失宠不可。也是她见识浅薄,总将世人都想得争名逐利,殊不知云曦虽身世坎坷,也是实打实的皇亲,又怎会将区区一个皇子师的名头放在眼里?
周贵妃求助一般看向穆子越,出乎意料地,穆子越这一次也不帮她了。
“云曦,朕准了,你想怎么教便怎么教吧。”
穆子越的脸色有些难看,周贵妃自诩玲珑剔透,此时却猜不透帝心。原来,她硬以辈分为由横加阻拦,不仅忘了云曦身份,也忘了借助生辰宴拜师的主意最早还是她向穆子越提起的,现在才来说辈分有问题,岂不是直接打了穆子越的脸?
穆子越头一次对这些年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有了一丝不满。此时他头脑清明,冷静地回想了一下,云曦分明问过两位皇子的意思,并无不公,是七皇子自己不肯,又能怨谁呢?六皇子既愿意,那么云曦负责教导六皇子也是履行承诺,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