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屏幕上翻滚的黑色浓烟和势头渐猛的火焰,忽听老宋叹气道:“又一家,这制药厂怎么这么容易爆炸。”
肖谔挑起半边眉毛:“又一家?”
老宋把烟碾灭进烟灰缸:“三年前,瑞丽‘吕氏制药厂’发生爆炸,那烟,那火,都他妈快烧到缅甸去了。”
话头一起,老宋来了兴致,往肖谔那边倾了倾身子,音量渐小,跟个贼似的,仿佛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几年总有药厂出这种事儿,但都没‘吕氏’那次闹得动静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肖谔没兴趣听,倒也配合着摇了摇头。
老宋一拍大腿:“听说‘吕氏’表面上是家正规药厂,私下里研发的都是些不能走正规渠道销售的‘禁药’,试药成功后直接流通于黑市,买家全是有钱人,可了不得。”
“试药?”肖谔把目光从电视机上的火灾现场扒下来,看向老宋,“怎么试?”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不是拿实验室的小老鼠。”老宋打趣道,“不过民间有传言,说是跟一个孤儿院有串通,专找小孩儿来试药,那些‘禁药’有很多是激素类的儿童药,适用于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有时候药品多,试药人员不够数,就从人贩子手里收几个来。”
听见“人贩子”三个字,肖谔胃部条件反射的收紧,灼烧感翻涌而上,喉咙里顿时火辣一片的疼。
第十五章
正文015
老宋说完喝了口红酒,轻拍两下肖谔的肩,起身去给大切加油。房门开了又合,偌大的客厅只剩肖谔,新闻还在播送烟台制药厂后续相关救援措施,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眼前一片模糊,耳边细微的颤起鸣音。
短暂缓神恢复视听后,他拿出手机,在网页搜索栏输入“吕氏制药”,显示共有一千多条搜索结果,前十几条都是类同的通稿。
拇指不停上滑,肖谔的注意力被一家论坛的主题帖吸引,标题写的是:揭秘“吕氏制药”背后的阴谋。
字数并不多,他却看了半个小时。里面的内容除了将药厂几位负责人的身份信息公开透明,用关系图标明他们与某些集团、公馆、乃至社会高层之间的联系,最后一段文字与老宋讲的传言基本一致。而附在后面火灾遇害人员的名单中,没有文祺,但仍有十几个人至今下落不明,或失踪,或是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肖谔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一旦找到与文祺有关的蛛丝马迹,哪怕这点痕迹十分牵强,说出来只觉得天方夜谭,他也极其容易一脚陷进去,脑袋不受控的拼命琢磨,非要从中扒出点微不足道的心安来。
肖谔单手掀起上衣脱掉,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把扳手向右拧到底,瞬间打了个哆嗦。冰冷的水浇灭心里燃起的那点火苗,他在刺骨的寒意中缓慢恢复理智,仔细想来,云南离他们太远了,当年那个司机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将文祺带到瑞……
“赶紧把预付款打过来,人我想办法给你弄过去。”
肖谔睁大眼睛。
为什么要先打预付款,不是当面现金交易?
为什么是想办法弄过去,难道交易方不在本地?
为什么不直接拿人谈判,何必多此一举把他们绑在废弃工厂?
为什么……
脑袋要炸了。
停下来吧,别再想了,停下来。
回过神时,肖谔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客厅,站在茶几前点开短信正给方铭礼发送信息,内容栏写着:帮我查查三年前“吕氏制药厂”未核实身份的遇害者有没有做DNA检测。
文祺失踪后,警局按要求留下了他的DNA数据,若是恰好有能匹配的……
肖谔冷的指尖都在颤,半天没点过去发送。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残暴的撕扯,如果放掉这个线索,他一定会寝食难安,玩命的想要知道文祺的下落,可如果,文祺就是其中一位遇害者,他又该怎么办?
是什么都不做,让文祺就这样活成自己内心的虚妄,还是痛快的接受事实,一了百了?
房门“叮”一声后开启,陆然拎着陆小昭一大袋子战利品回来了,刚跨进门内,脚步一顿,及时刹住,身后的陆小昭一脑袋撞在他哥肩上,捂着痛处正要错身看过去,被陆然一掌捂上眼睛。
“肖爷,咱身材是好,能不秀的这么明目张胆吗?”陆然叹口气,“好歹把下面的衣服穿上再玩儿手机啊。”
陆小昭一听这话,扒住他哥的手,使劲往外掰,纯属好奇:“我也想看好身材。”
陆然板着他弟肩膀将人翻了个面儿,开始自夸:“刚才洗澡的时候没看够啊?”
陆小昭“唔”一声,弯起食指挠挠脸:“哥哥的都看腻了……”
这话差点没给陆然气笑了。
不过他没顾得上打趣,再次朝肖谔看过去时,表情很快沉了下来。肖谔随意裹条酒店浴巾坐在沙发上,手机放在面前的茶几,十指交叉撑住下颚,整张脸没有一点颜色,连呼吸都是冷的。
陆然把东西扔在门口,快步过去坐在他身边,没说话,眼睛看向还亮着屏的手机,简单扫过上面的内容,转头问肖谔:“为什么不发?”
肖谔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身上没有热度,发梢缀着水珠,偶尔有几滴顺脸侧滑落,连带着从眼角溢出的那颗。他给不出回答,陆然等了一会儿,叹口气,食指移向屏幕,点击“发送”。
“你其实已经有了抉择,只是不敢面对而已。”陆然用眼神示意陆小昭拿块毛巾过来,给肖谔擦头发,这么晾着实在容易感冒,“六年都熬过来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比‘没有结果’更差。”
肖谔眼底晕开一丝微澜,他无措的看着陆然,失色的笑道:“我是真的……有点累了。”
陆然是肖谔最亲近的家人,十二岁住进肖家,陪着他学习、练武、耍横,见过他嚣张得意的一面,也见过他绝望不堪的一面。十六岁以后的肖谔,脸上没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变得不近人情,不沾世俗,孤独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点被罪恶感吞噬麻痹。
但这些年无论发生什么,好的坏的,肖谔从没说过“累”。他喊过“痛”,受过“苦”,也哭过“恨”,却从未有过这副魂不附体的状态,让陆然一刹觉得,眼前这人已经死了。
人世间所有苦楚,肖谔早就在自我折磨中尝尽了,陆然甚至开始害怕,这趟任务结束之后,他会不会就此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老宋刷开房门,步进客厅,嘴上叼根雪茄,视野里一片烟雾缭绕,丝毫没察觉出肖谔的异样,咧着嘴说:“准备吧肖爷,凌晨有雨,我们得赶在下雨前出杭瑞高速,万一天气恶劣,封了路,可真就没法儿走了。”
第十六章
正文016
驱车开过春城路,从福德立交桥下来,不多远,高速路口到了。肖谔自上车后就没再说过话,右手发狠的握紧手机,指关节的肤色全褪成了白,血液堆积在指尖,死死的抠住外壳边缘。
老宋用余光瞥他一眼,压低音量问:“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他在心里一琢磨,这话说的不准确,眼前这人就没对劲过,应该问,“我怎么觉得你更不对劲了”。
肖谔笑的实在有些牵强,但注意力被老宋引过去,手上的力道弱了,手背毕露的青筋消失,骨节分明的五指齐齐松开,虚软的滑落在腿侧。
开长途车是很乏味的,后座上的陆小昭睡的东倒西歪,老宋抽不了烟,只能跟肖谔逗闷子找话题聊。想了半天,开口问:“你这串珠子有些年头了吧?”
肖谔这次笑的倒是很随意,他还以为老宋能问出什么花样来,没成想仍是对他腕上的宝贝念念不忘:“嗯,老爷子给我奶奶下的聘礼。”
“果然,传家宝。”老宋喟叹一声,几根手指依次点在方向盘上,车在高速路上平稳行驶,不需要盯的太紧,他的状态很放松,语气也变得欢快,“啥时候娶媳妇儿?”
“朋友都没的谈,你这问的够跳跃的。”肖谔胳膊肘搭上窗沿,单手支颐,目光懒散,看着落在玻璃上的雨点丝丝沥沥滑成的水痕,“单着挺好的,谁跟我谁倒霉。”
老宋“哈哈”两声爽朗的笑,一时忘形,赶忙捂嘴瞧眼后视镜,陆小昭没醒,靠着陆然肩膀睡的很香。老宋继续说:“我怎么听着像是过来人的口吻,够潇洒的啊,谈过几个?”
肖谔沉下眼睫,车外雨势渐大,窗户上荡起层次分明的水纹,偶尔一道锐利白光闪过,照亮他更为惨白的脸色,“没谈过,但有喜欢的人。”
“那可得趁早下手,抓住了就得拴在身边,看紧了。”老宋抬起手来在空中胡乱比划,说的挺来劲,“你长得这么帅,不用想,跟人表白准能成功,现在的小姑娘就喜你们这种酷酷的,不爱说话装深沉的。”
老宋摁开车内除湿:“哪家姑娘?有照片吗?给你叔瞅瞅呗?”
肖谔笑了笑,摸了摸喉结:“有机会的话,带过来让你见见。”
雨势没有再大,雨刷器一直开着二档,路上车辆不多,抵达大理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要早。四个人在出高速前最后一个服务区简单洗漱,肖谔用一根烟缓解疲劳,手机在裤兜有规律的震动,他拿出来,是方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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