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云!”
没想到他见消息后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温师爷待要出手相扶已是不及,却方一声惊唤脱口,便见前方营帐内一道身影疾闪而出、险之又险地于柳靖云倒地前将其接了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营帐里更衣更到了一半的齐天祤──见怀中友人容色惨白,不清楚此间经过的他抬眸便朝温师爷一瞪──后者不由给慑得退了两步──可却还没来得及出声质问,便见柳靖云朝他摇了摇头、并自一个眼神示意他将自己扶起……瞧着如此,齐天祤周身那份凌厉煞气虽仍未敛,却仍是乖乖地收回了目光,一手揽在友人腰间、一手搂着其肩头将人扶抱了起。
“敝属下不知此间经过有所冒犯、还望温师爷莫怪……天祤,向温师爷赔个礼。”
柳靖云虽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可见着温师爷突地后退、身旁人又满身煞气,哪还不知是有所误会,忙向温师爷解释了一番、并着友人向其道歉……齐天祤自来对他言听计从,故心下虽仍有些困惑,却仍是老老实实地同温师爷躬身致了歉。
“本官失礼了,抱歉。”
“呃、不、不要紧,齐副统领心切柳统领,一时有所误会也是人之常情……下官仍有其他公务待办,便先告辞了。至于之后的事当如何处理,便由柳统领自行定夺后再行上报即可。”
言罢,温师爷也不再多留,一个行礼后便匆匆离开了地字营驻地。
见对方的神色并不像有所记恨,稍稍松了口气的柳靖云遂也不强留,而是一个旋身便自摆脱了友人的搀扶回到了营帐之中……明显反常的举动让才方给那张惨白容颜吓得不轻的齐天祤心下愈惊,忙紧随其后进到了里头。
“出什么事了,靖云?难道是子丑两队的事儿生了变?还是──”
“……与那些无关,是我的私事。”
强撑着仍有些昏眩的脑袋于榻上歇了坐、柳靖云摇摇头低声答道,持着那份文书与调令的掌却已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少许……“天祤……我得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童帅召见么?”
“……不。”
他再次摇了摇头,可却是在足足停顿了好一阵后、才一个深呼吸接续着道:“家祖月前过世,父亲上表代我乞丁忧已得核可,却因子丑两队的任务而给童帅将调令压了半个多月,直到方才才遣温师爷告知我此事……上头的意思是让我得令后当即启程回京,故眼下便该开始移交公务收拾行李了。”
“回京?”
没想到柳靖云口中的“离开”竟是指这个,全无准备的齐天祤不由有些懵了,怔怔问:“那你何时回来?”
“……如无意外,不会回来了。”
──尽管是初晓之时万般难以接受的事,可如今和齐天祤这么一问一答、看着对方那深受打击的神情,柳靖云原先纷乱的心绪却是出奇地平静了下、微微苦笑着道出了那他已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我身为嫡长孙,理当为家祖守制二十七个月,自然没可能再继续担任地字营的主官……按照调令上的意思,在继任人选决定之前,地字营的事务便将由你全权署理。有此次行动成功的功劳在,若处理得当,想来就此转正亦非难事──”
“我才不管什么转正不转正的!”
齐天祤本就不是醉心仕途的人,眼下骤得如此噩耗,光震惊难过都来不及了、却哪还有心思余力去关心自个儿的前途?若不是清楚刻下仍是战时、高层断没有将正副两位主官同时调离的道理,只怕他接下来的一句便是“我随你一起走”了。
──可正因为说不出口,一声怒喝之后,心绪翻腾的地字营副统领便已辞穷。就是想说些什么,亦什么都说不出口,而终只能怔怔地望着晨起时还亲昵如斯、却不久后便将迎来分别的人……他双眸虽未涔泪,可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的模样却已写上了实实在在的泫然,而让瞧着的柳靖云心下虽同样难受,却仍只得扬起了一个温柔而宽慰的笑。
“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么?‘缘乃天定,只要两人有缘,便是远如天南地北,亦能不知不觉地在缘分的牵引下彼此相会聚首’……背景天差地远的你我能受缘分牵引至此,又岂会因我回京便就此绝了联系?不过是由以往的对面相见变成了鱼雁往返而已……”
“但──”
“天祤……机会不是凭空得来的,而需得自己去争取。当年我争取了,所以才能进入破军、才能与你相识……而你我要想再次重逢,所要做的,无非也就是如此而已。”
说到这儿,见齐天祤犹自一脸的凄风苦雨、也不知是否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柳靖云只觉满腔怜爱与情思一并涌上,而便明知不该,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抬掌轻覆上对方的面庞、鼓起勇气是期待亦是试探地问:
“你不愿意为我这么做么?”
“自然愿意!如非那么做太不负责任,就是要我现下辞官随你回去也──”
“那不就成了?”
听齐天祤答得毫不迟疑、一双笔直凝视着自个儿的眼更是写满了笃定,柳靖云原先悬着心一松,不由牵了牵唇角,轻声道:
“如此,我会等你的。”
“靖云……”
“我会等着你我重逢的一日、更会等着你我同殿为臣的一日……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顿了顿,见友人已自拼命点头,他鼻间一酸,于胸口压抑了两年的话语,终是再克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天祤。”
“我自也是的。”
齐天祤微带哽咽地应道,随后更已自一个张臂使力、将眼前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的人紧紧拥入了怀──那肯定的答案与再真切不过的拥抱让未曾预料到如此答案的柳靖云一时几乎有些傻了,却是足过了好半晌才猛地反应了过来、万般惊喜地抬臂回拥住了对方。
──但也仅此而已。
柳靖云毕竟是极为自律知礼的人。先前不晓得祖父已逝、行有差错还情有可原;可如今既已知晓,便断没有于守制期间逾矩的可能──不说别的,单是他这四年来未曾在祖父跟前尽孝、更未能替祖父送终,便已是极为不孝的事了,又如何能再明知故犯?也因此,尽管他心绪已是无比澎湃汹涌、眼下正紧紧拥着他的人亦似有些情难自禁地轻蹭着他侧颈,他却仍选择了不动如山、仅单单沉浸在眼前的拥抱与温存之中……
──然后,积蓄起足够的心力……以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别离。
第八章
柳靖云动身启程返京,是第三天清早的事。
──由于身处军中一切从简,从他得知消息到收拾好个人物品,所费也不过半天光景;而手上的公务,以他和齐天祤这些年的焦孟不离,交代起来亦用不了多大功夫……只是眼下正当战时,子丑两队的事才刚落定、高层方面也正忙于安排后续的对应事宜,故柳靖云虽老早便已准备妥当上报,却仍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得了童帅批准、着他于隔日清晨起行──而因故多出来的这一日富余,自然便全给才刚互许承诺的两人用来话别离、诉衷肠了。
──可便凭空多了一日,相较于突如其来的离别、相较于想说的话、想诉的情,时间却仍旧太过有限。故当一夜过去、无可挽回的别离于焉来到,万般不舍的齐天祤便已知晓了柳靖云的顾虑,却仍是于出营帐前难以按捺地强吻了他一记,而后方伴着他离开驻地、一路将人送到了营门前。
以柳靖云在军中的位分,便因地字营的编制特殊而未配有亲兵,也不可能就这么单枪匹马地离营回京。故行程定下后,童帅还另外从中军抽调了一支由十二名骑兵组成的队伍──这也是他先前会拖了一日才给予批覆的主因──随行护送……只是这一十二人虽也称得上军中精锐,可和破军相比却仍远远不如,故齐天祤见着时还颇为纠结了番,还是柳靖云安慰他“此行并无凶险”才勉强压下了向童帅提出抗议的冲动。
──事实上,若非柳靖云此行乃是往南回京、所将行经之处都是大卫属地,如今已暂代主官之职的齐天祤便是拼着抗命也会等地字营人手齐了后再遣自家下属取而代之的……只是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这趟理应无惊无险的旅程却才没开始多久便真出了岔子、还落得了个包含柳靖云在内仅只三人生还的惨烈下场。
那是柳靖云等人启程南行了一日后发生的事儿……由于离开了前线,前一天的行程又十分轻松惬意,负责护卫的那一十二人心神都有些松懈;便连平日行事谨慎的柳靖云,亦因惦念着如今仍在地字营的齐天祤会否独木难支而有些心神不属──不意却在远望那片即将久别的白山之际、于数百步外见着了一支身着破军服色、且正往前线方向行去的骑兵。
此次东征,破军三营中仅有地字一营参与,身为地字营主官的柳靖云又是记忆力与眼力超凡之辈,对手下的九十六人及其任务配置都极为清楚,故仅单单望了那么一眼便察觉了异样、更在瞧见那一支骑兵同样发现己方甚至掉头冲来时知道了不好──观其操马冲锋的姿态与阵势,那支“破军”分明是由一群北胡精锐所假扮;而其目的,想来也不外乎不久前才落入己方手中的老汗王……如果老汗王真为这群人所趁死在了大卫军中,己方本已迎来的优势便将立时转为劣势不说,地字营先前的努力也将化为乌有,又教柳靖云如何坐视?也因此,知晓今日已无幸理的他当即勒令随行十二人中马术最好的两人迅速掉头回营加以通报,自身则在一整阵势后率领余下的十人加以拦阻,以求为报信的两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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