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彭城的那些百姓们,因着去年秋天收成不好,又恰逢慕容燕搜刮民治寻求什么丹药,饥荒便在第二个贫瘠无雨的春日里爆发。只是因着富饶的底子,家中还有余粮,本不该爆发出叛乱来,只是大约不知谁得知朝廷赈灾资金没有用下来,便有了愤怒的原由。
但谢璋这几日看下来,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叛民。
后来才知道,这个贺函虽然蠢,但依旧懂得如何运用兵力镇压。那些无纪律无规范的叛民们,自然是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地方军。
又一夜,谢璋与他们三人用完晚饭之后,便借着出去闲逛的由头,独自一人出了官府。
贺函胆战心惊地又与景行共完一餐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盘算着何日让这些闲的无事的朝廷官员们,彻底将城东的叛民降服。
他叹了口气,皱着眉在窗边坐了下来,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卧房角落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贺函吓得猛吸了一口凉气,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一路撞倒了无数的物件。
他哆嗦着看过去,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墙角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谢小将军?!”
这劳什子的小将军不是出门喝酒去了吗?怎么喝到了自己的卧房?
贺函想到在遥远的临安城传来的消息,说谢小将军是个断袖,顿时拉紧了自己的衣襟,生怕谢璋做出什么动作来。
谢璋缓缓踱步而出,道:“大人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贺函一面想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一面将蹦到了喉头的心咽下了肚,问道:“谢小将军深夜造访,有何事?”
谢璋大大咧咧地在贺函身边坐下,笑眯眯道:“无事,就是来给贺大人传个话。”
贺函情不自禁地朝角落挪了挪,道:“什么话?”
“其实贺大人做的事,景大人早就知道了。不然第一夜,也不会那样问你了,是不是?”
贺函一听又是关于赈灾资金之事,“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连连否认道:“下官不知道谢小将军在说什么。”
“你还否认的话,就没意思了。”谢璋向贺函靠近了几步,语气也略微加重了些许。那双桃花眼盯着人的时候,仿佛分外多情,只是贺函看着,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谢璋接着说道:“贺大人别怕,我今日的话呢,是景大人的意思。咱们在朝为官的,本应该互助互利,不是么?”
贺函疑惑道:“谢小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只见谢璋微微一笑,凑近了贺函,压低声音说道:“朝廷分发下来的第二批赈灾资金,在我们到达之后的半个月就要下来了,届时贺大人可别忘了。”
贺函听懂了谢璋的意思,顿时睁大了眼,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是景大人的意思?”
可怜的贺函,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谢小将军不甚了解,还以为他是景行的心腹手足,这一番又是恐吓又是利诱的,已经对谢璋的话信了大半。
谢璋点点头,笑道:“只是贺大人别忘了,有福同享啊。”
有难可就不一定同当了。
第八章 推波
残灯如豆,成为一室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有微风拂过,明明灭灭地在景行脸上洒下了微光,那平日里总是阴鸷且冷淡的眼神,竟也缀上了些许温柔的色彩。
他坐在窗边,手中时不时地翻动着书籍,仿佛整个人处在一个十分放松的状态。但若有人仔细观摩,便能发现这个青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灯光忽而闪烁了几分,卷起了他额间的碎发,一个人影自暗处隐隐走出。
景行却恍若不知般,慢吞吞读完手中的书卷,才缓缓说道:“怎么?”
黑影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只见他微微一动,行了个礼道:“谢璋并非去吃酒,而是去找了贺函。”
景行闻言将手中的书卷轻轻掷于案上,微微一笑道:“果然。”
这个陡然回京的谢小将军,不知哪里没想明白,好好的纨绔日子不乐意过,偏偏哪里污秽往那里钻,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沾了一身腥臭。
景行站起身,道:“他是不是盯上了朝廷的第二次拨款?”
那黑影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行。”景行懒懒地向黑影挥了挥手,方才说道:“既然如此,就帮他一把,你去把纪余严看着,别让他坏了谢小将军的计划。我倒是挺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待黑影领命离去,景行却似乎没有瞧见已深的夜色,踩着缓慢的步子,投入了其中。
这日天光大晴,初夏的温度隐隐有驱赶春日的光景。谢璋三人来彭城已有大半个月,但一直没能为处决流寇之事做出个决断来。贺函起了个大早,趁三人有闲暇时间,便提议一举剿灭城东那些落草为寇的叛民。
也不知是暗中受到了纪余严的暗示,还是想急于掩饰自己的罪行。
但景行未表态,谢璋索性也左耳进右耳出,半闭着眼听贺函唾沫横飞地劝说了半晌,也无甚反应。
贺函一面暗中揣度着景行的想法,就听见谢璋冷不丁地说:“贺大人有什么计划了吗?”
贺函整个人被吓得一哆嗦,忙回答道:“彭城地方兵力强盛,谢小将军若愿意带兵镇压叛民,定能一举剿灭。”
谢璋闻言却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慕容燕治理下的大渝,仿佛每个人都承了他那份简单粗暴的治理法子,把民生当成随意压榨的牲口。上至朝廷,下至布衣,以为堵住了天下的悠悠众口,便以为自己是武帝再临,当真是威贯八方了。
谢璋道:“那依贺大人所说,镇压之后呢?”
“镇压之后……”然而贺函一句话未说完全,就被盯在一旁的纪余严蓦然的咳嗽声打断。他在太守府吃了几天山珍海味,那肥硕油腻的身姿也肉眼可见地恢复着。
纪余严看了景行一眼,道:“贺大人别太心急,镇压事宜还是推迟些吧,圣上派使景大人来彭城,就是为了更好地解决此事的。”
说话间频频向景行投去视线,但景行一个眼神也没施舍,反而看向谢璋,淡淡道:“还是要看谢小将军的意见,毕竟武将在前,文臣在后。”
他这一声轻飘飘的话,落到了谢璋的肩上。后者却仿若没听懂景行话中之意,拍了拍手顺势笑道:“那便搁置着吧,彭城虽小,但我听说风景独好,不如咱们几个出门去瞧上一瞧?”
一副纨绔天真,不知事态严峻的模样。
谢璋本以为景行又会以冷眼待之,但没想到他只是略微一顿,便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纪余严与贺函暗中对视了一眼,便也远远地跟在两人脚步之后,生怕这两人又做出让贺函摔酒盅的事情来。
当初纪余严因彭城一事在御前吓得瑟瑟发抖,大约是此事真的在他的预料之外。然而待他们这行人来到彭城之后,他却又像一个事外之人一样不做正事,成天只顾着搅稀泥。
难道彭城还有另外一件事,才是纪余严真正担心的?
谢璋一面想着,一面与景行强行并排而行,纪余严和贺函落了远处。也不知谢璋故意有意,步履偏生不正着走,走一步往景行那边靠一步,终于有一步没迈好,一个趔趄撞上了景行的肩头。
景行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的触碰,他皱着眉回头望了谢璋一眼,复而露出了一个不是那么善意的笑。
谢璋撇了撇嘴,离景行远了几步,就听后者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道:“谢小将军,彭城的事态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谢璋的步伐一顿。
按这时日来算,朝廷第二批的赈灾款应已到了彭城,但就目前来看,彭城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饿着肚子的,还在处处寻着可以饱腹的食物,而那城东的叛民们迟迟未动,似乎也是盯着这一批钱款。
朝廷声势浩大的一次投食,到了中途,却变成了一块落入江海之中的石子,连水花也没溅出一个。
若那城东的叛民得知了此事,怕是早就杀到太守府了。
而景行既已如此问出口,便也表明,他知道谢璋近日里暗地的所作所为。
谢璋没能瞒得住景行,其实也没打算瞒。细细一想,贺函有胆子第二次贪下大半的钱款,这其中怕是也少不了景行的推波助澜。
但谢璋却不打算承认,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景大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景行短促地笑了一声,眼神却如凛冽的冰霜:“彭城的泥潭,可不会挑着人吞噬。谢小将军,当心脚下。”
谢璋轻轻松松跃过了前方一道怪石嶙峋的路,方才笑道:“景大人也要挑些能行的路,譬如……岸边。”
两人领先几步,说着含糊之语,纪余严在后方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瞪了贺函一眼,急匆匆地赶上前去。
“景大人,彭城现下皆是青瓦烂泥,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先回太守府,待解决叛民之事,下官再让贺函做那知客。”
景行头也不回地拒绝道:“体察民情,不需要知客,有劳。”
纪余严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但也只能退后半步,却也紧紧地跟在景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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