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一片狼藉,地上皆是被叛民打砸后余留下的残渣,谢璋最初还以为贺函找了个理由畏罪潜逃,直到他在卧室方位的棉被下,看到了被割喉放血的贺函。
鲜红的血液几乎浸湿了整张床榻,有一些在谢璋掀开棉被之后,还慢吞吞地流到了他的脚边。
半个多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半个时辰后就成了一具干尸。
纪余严已掩嘴扶着门框大口作呕,而谢璋,只是在最初见到鲜红之时表情扭曲了一瞬之外,便皱着眉上前去看贺函身上的伤口。
伤口只有一处,便是在他的喉间,似是剑伤,又似某种锋利但小巧的刀具,这平滑的伤口,基本可以确定是一击毙命。
谢璋回过头,看到吐成一脸菜色的纪余严,随即在心底否定了这个猜测。
那便只有此刻不在的景行了。
谢璋回想刚从密道出来之时,那个陡然出现在景行身边的近侍。
但无论死在此处的是谁,彭城之事一定已入了慕容燕的眼。
彭城叛民杀入官府,规模上千,彭城太守死于自己府内的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震怒,召谢璋纪余严景行三人回京。
回京途中,谢璋一直试图与景行搭话,想要套出点有用的信息,但自那日密道之事后,景行便一直不愿意搭理他。
三人一路无言,脚程比去时快了一半。待回了京,纪余严又被折腾地瘦了一大圈,没等缓口气,就被皇帝召进了御书房。
这个草莽出身的皇帝,见到纪余严的第一眼,就不顾太监的阻拦,一脚将纪余严踹倒在地。
“纪余严!你好大的狗胆!”
纪余严身体伏地,紧紧地贴在一处,一面战栗着,一面张口辩解:“皇上,臣忠心耿耿……”
然而半句话没说完,又生生挨了慕容燕一脚,只见皇帝冷冷地盯着纪余严,一字一句地说:“身兼重职却纵容手下之人私吞赈灾银两,事情败露后就杀人灭口,纪余严,你就是这样忠心耿耿的?!”
纪余严这才知道慕容燕为何只对自己发泄怒气,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向景行,却只见后者用一双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他。
一瞬间,纪余严如坠冰窟。
他急忙以膝爬至慕容燕跟前,头磕得震天响:“皇上,臣冤枉啊!”
然而慕容燕已没了耐心在再分给纪余严,便高声唤了侍卫进来,将纪余严拖去了大理寺的牢狱。
纪余严鬼哭狼嚎的声音还在殿外,慕容雅已预备向谢璋发难,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谢璋已当机立断地跪了下来,请罪道:“臣失职,望皇上责罚。”
慕容燕未骂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只好冷哼一声,说了一句“罚奉半年”便拂袖而去。
慕容燕对景行的信任已到了根深蒂固的境界,即便他站在一处,一句话未说,慕容燕也没有责骂他。
待慕容燕缓缓离去,谢璋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一面揉了揉太过用力磕到了膝盖,一面状似无意地对景行说道:“景大人好手段。”
暗杀贺函,又仗着皇帝的信任栽赃给纪余严,恐怕还在慕容燕那儿说了自己不少的坏话,要不是自己果断,怕是也被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慕容燕拉去大理寺牢狱了。
只是,他到底想做什么?一个纪余严在朝中还对他构不成威胁。
谢璋暗暗打量起景行,目光游离至他的嘴边,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密道中暧昧的喘息声中。
只见景行轻笑了一声,道:“彼此。”
言下之意就是指谢璋也搅了不少浑水了。
谢璋收回视线,耸了耸肩,便迈着步向殿外走去,只是与景行擦肩而过之时,声音如同喟叹,在景行耳边说道:“景大人,恐惧可不是一个太好的习惯。”
两人中若有若无的暧昧顷刻间被剑拔弩张代替,在景行还未说出话之前,谢璋已脚步轻快,离开了御书房。
第十二章 夏履
纪余严被慕容燕压进了大理寺的牢狱,由谢澄亲自审理。
但彭城一事,皇帝本就疑心重重,现下有一个纪余严撞了刀尖,即便此刻还没有充足的证据,纪余严头顶上那顶“欺君罔上”的帽子已经摘不下来了。
误打误撞的,景行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
天气逐渐回暖,景行屋外那树梢上,悬着鸟鸣三两声。
陆舟掷了一颗石子打到了树干上,惊得飞鸟扑棱着羽毛飞了老远,像是十分得意般,他转头对景行笑道:“怀信,你从彭城回来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怎么,被谢璋气到了?”
景行正端起一杯醇香的茶,闻言眼皮也不抬一下,缓缓嘬了一口之后,才淡淡说道:“你最近是太闲了?”
陆舟忙站起身来,否认道:“不不不,我一点也不闲,你可别再给我那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了。”
朝中要论花言巧语第一人,当数这个花花公子般的兵部尚书,陆舟陆泊潜。大渝的朝廷虽说不是四散分崩,但勾心斗角是少不了的。多年来常常因为各种繁琐事闹得鸡飞狗跳。
然而只有这个陆舟,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朝中的各个势力之中,既不明显地偏向某一边,也不像那些刚正不阿的老顽固,两边都瞧不上。
只是这个陆舟,其实早就因早前的一些事情与景行上了同一条船,但经常因为嘴皮子欠抽,被景行打发去做一些无聊的差事。
陆舟假惺惺地观察了一刻景行的脸色,才问道:“你在彭城,把纪余严手下的贺函杀了,岂不是会把纪余严背后的夏履招回临安?”
景行将茶杯扣在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我本就是想让他回京。”
陆舟不解道:“为何?”
夏履远在西北做他的镇国大将军,即便在京城留下眼线,山长水远的,万一真出点什么事,他也赶不及作部署。
景行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道:“喝酒喝坏了脑子?”
他负手站在树下,肩头落了一枝花。
“纪余严一动,夏履不回也得回。在边关,他是林中之王,只有回到了这暗潮汹涌的京城,他才有可能失足跌入深渊。”
陆舟眼神一动:“你打算动他了?”
景行俯首捻下肩头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大约是对这味道不甚满意,皱着眉扔给了陆舟,说道:“好机会,当然要抓紧。”
陆舟接了花,也颇为嫌弃地将其扔到了一边。他行至景行身边,已没了那副嬉笑的劲儿:“你是说谢璋?”
景行两指揉捏着遗落的花瓣,听到谢璋的名字却陡然一顿。
陆舟没看见景行的异常反应,自顾自地说道:“谢璋的身份我还在查,但我估摸着是个好突破口,慕容燕对他那么忌惮,他不可能只是大理寺卿的独子那么简单。”
景行回过神,将蹂躏多时的花瓣置于茶杯中,复而盖上了杯盖。待陆舟话音落下,他才似不经意地轻飘飘问起:“彭城那些失踪人口的下落查的怎么样了?”
陆舟顿时哑了声,好半晌才悻悻说道:“大约在江州一带……”
景行打断他:“这我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跟进。”
陆舟一面在心里嘀咕,景行不知又犯了什么病,变脸变得飞快,一边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就要走。
却见景行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抬起手叫住了他:“我听说新科状元宋徽的家乡就是江州?”
陆舟回过头,道:“是啊,怎么了?”
只见景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他老师沈愈是不是还在查这个事?叫他老人家歇歇吧,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陆舟顿时明白了景行的意思,便急匆匆告了退,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上司再瞪自己一眼。
陆舟走后,这个偌大的庭院顿时安静了下来,有小厮自门外进来,低头更换着茶具。
景行斜睨着眼,冷冷地看了他一说,再不说就下辈子再说。”
小厮战栗着跪下身去,哆哆嗦嗦地说道:“老……老夫人传奴才话,说想要与大人共赴晚宴。”
“不去。”景行拂袖起身,绕过了小厮颤抖的身体,“让她自己吃,吃完早点睡觉,别成天做白日梦。”
纪余严被关押之后,景行便一直以身体劳累,气血两虚为由告了假不去朝会,实际上却是在暗中谋划。
谢璋左等右等等不来景行,却等来了从西北兰州军营回来的夏履。
如同景行预料的那般,纪余严作为夏履在朝中最重要的眼线之一,被暗地里不知姓名的某个人使了绊子,眼见就要被铲除,他自然会马不停蹄地赶回京亲自瞧上一眼。
谢璋看到夏履的时候,已是散会之后。
他与宋徽闲聊了几句,而后自宫门告别,再抬首时,便看见了这个一身官服的护国大将军自宫门外走来。
这不是谢璋第一次见他,在他十五岁去西北之前,夏履已经名声在外。这个武将眉目英气,五官尽显威仪,大约是常领军打仗的缘故,声音也浑厚绵长,震震如雷。
此时他那铁甲褪了,穿了一身宽大的官服,但那空荡荡袖袍之下,分明还悬着柄长长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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