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遇而安地窝在道观里,师父和妈妈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如果没吩咐,她也不会想着去做。
既来之则安之,或者干脆说她浑俗和光、坐享其成,费夷吾都认的。谜之女士说极少数概率下,守山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面临漫长的孤寂,她一点儿不在意。
她全部注意力放在能选择合适的时间点返回人间界上。
费夷吾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欲望冲动,她极度渴望在某个人面前展现威风,展示出自己强大的一面。
就像到了春天,孔雀张开那色泽艳丽、美不胜收的尾屏,去吸引心仪孔雀的注意。
她,想成为越流光的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真以为自己是攻。
☆、087:意不意外
照顾背上伤员快散架的骨头, 雪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悄然走进哀嚎声遍地的走廊, 时不时停下来舔舐打手身上和地上的黑色水滴。
头疼得几近丧失意识, 流光抓紧手下的一切, 譬如雪豹光滑水亮的毛皮,比如雪豹的耳朵, 带着雪豹一起感受疼痛。
“喂!够了没!”
疼到极致,除了痛觉其它感官接近封闭, 流光自然听不到雪豹的低吼。但她还是在脑血管要爆开之前回头看十五。
费夷吾独自面对一众近四十名神态各异的凶徒,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一老头的鼻子正说些什么, 威风凛凛,甚有替天行道的架势。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放心。”
雪豹说的话前一句没听到, 后一句流光听得清楚。两个字入耳, 如同强效镇定剂,安抚了心神,驱赶了疼痛。流光放任自己倒在比普通猫科动物宽阔一倍的脊背上。
“你就是钟魁?”
那老头头发都快掉光了, 还有意卖弄地龇出一口大白牙,不消说, 肯定是假牙。满脸皱纹不遑老树皮多让, 竟然还有闲心耍阴谋诡计搞叛变。说实在的, 上界相关部门到现在还没把他捉拿归案,效率可真不是一般的低。
同样是老人,阳江街道风水办事处那对老夫妻精神矍铄、神清气爽,人家老了是两朵花。这坏到骨子里的老头就是一坨散发着腐臭气味的烂泥巴。
费夷吾想了一会儿,没想到什么文雅的台词, 干脆把心里想的全说出来。
钟魁嘴唇哆嗦,濒临中风,皮肤上的老年斑抽搐不定。
他记得这风水师。
登记的资料显示她来自神农架,却不知道怎么会跟蛇老仙,以及另一个办事处扯上关系。
她是怎么出现的来着?
钟魁朝属下投去疑惑的眼神。
属下以万般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语气小心翼翼道:“主任,她……她就是骑着豹子从天而降。”
“豹子?”
“刚刚驮着那个女的进去了。”
钟魁转动生了锈的脖颈看向小二层的低矮建筑。他什么也没看到,视力早就不行了。
“回手术室了吗?”他喃喃自语。
属下忙不迭说是的。
这样啊。
钟魁觉得思维越来越迟钝了,他挥挥拐杖,杖尖从费夷吾鼻头上擦过去,“让开。”
他不想再陪一个又一个小丫头玩下去。
避免过多人知晓“第三只眼”和“移花接木”的秘密,除了亲信和施法必须的帮手,钟魁没带多少风水师来这里,大多数是从劳务市场雇来的保安。还有几个要命的佣兵,他想再等等,看这丫头是否识相,如果实在不识相,再拿出来用。
费夷吾不动如山。她还没决定好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御。光天化日下,对方不见得动刀动枪——等等,刚刚朝她们飞来的是什么?
正想着哪里不太妙,颈间一阵刺痛。
臭老头子真下作。
费夷吾恨恨地踩了一脚水洼,黑色水滴四下溅开,她朝虚空喊了声:“该你们出场了!”
严格来说,守山人不需要掌握很多肉搏技能,他们更擅长就地取材,就地结伙。
谜之女士交给费夷吾的第一件委托,就是妥善安置一路跟随她下山的八个“鬼影”,亦即和流光一同进山的八个年轻风水师。
困在两界夹缝一段时间后,他们变成了无法定义的存在,既不能被风水师看到,也不能被地府轮回系统检测到,非生非死形同无主生魂。出于对逃出生天的本能追求,他们追上了守山人继承人。
至于为什么当时不找师父帮忙——
“瓜二可能有自己的考量,也可能是快退休了,迟钝了些。”
谜之女士如此解释。
所以那次泥石流爆发,费夷吾作为继承人的征兆已崭露头角。只是瓜二师父不怎么上心,二选一的几率押错了人。好在她没糊涂到底,知道自己带着候选人之一,把罗盘给另一个候选人。
费夷吾看不到“鬼影”怎么对付人类,谜之女士只强调他们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她,毕竟要靠她返回人间界。
谜之女士还提到一点,条件达到时最好有越流光在场。说是九个人一同进山,相互之间有感应。和“鬼影”之前好不容易显形时提出的请求一致。
雨歇,冷风乍起,费夷吾突然有种预感:某些事情会在这地方了结。
她抱着罗盘,稳稳站在原地。
麻醉剂对目标没产生效果,放冷枪的属下被钟魁劈头一拐杖。但杖击的微痛仅是一眨眼,脊柱深处冒出的一丝丝彻骨冷意异常持久,他往后看了看,没看到任何人。
如果流光在场,只要睁开第三只眼,便能看到八人之一正笑嘻嘻地站在枪手身后,五指并拢,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拂过枪手的脊背。
钟魁也听到了一个声音。
“爷爷。”
是他尚未认进门的独苗孙子。他听过好几次,过耳不忘。
但钟炳坤不是死了吗?
钟魁念了几个口诀,并没有鬼魂出现。
“谁!谁在装神弄鬼?”
同样情况还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一部分人被阴风困住了双腿,一部分人疑神疑鬼,萌生退意。
队列里三名临时招募的风水师捕捉到非同寻常的灵感,开始逼问钟主任到底招惹了谁。
钟魁拄着拐杖,也想知道自己招惹了谁。
不就是自绝经脉的“第三只眼”吗?
待钟魁身后的人跑走一大半,费夷吾扭扭腰,活动活动腕关节,问钟魁:“背叛人间又被手下抛弃的感觉怎么样?”
“大丈夫在世,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该有所作为当有所……你到底在哪儿?!”
漂亮话说到一半被钟炳坤凄惨的哭诉打断。
“爷爷,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快来救我啊,我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呜呜……”
钟魁头皮一阵发麻,寻望四周却看不到任何影子。
“我就在你面前啊爷爷。”
钟魁不行了,转身找属下拿来药,慌慌张张吞了几颗下去。看了看手表,离移花接木的天时还有半小时不到。
手表上代表地府使者通信仪器的信号灯熄灭了,联系不到地府使者,地府大军三下五除二都被清除出了人间界也未可知。眼瞅所剩无几的帮手,钟魁暗自做了决定。
反正越流光自己回了手术室,时间也快到了,这高深莫测的小丫头不知耍什么花招,或只是在拖延时间。施法之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他实在耗不起。
眼看钟魁朝天竖起两根手指,一勾,伸直,再一勾。
两声细微的子弹出膛声响,左右两个相反方向的狙击手同时开枪。
子弹飞来的瞬间,罗盘发出一圈金光,肉眼看不见的金钟罩将费夷吾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一颗打在胸口,一颗打在后脑勺。费夷吾眼前一黑,晃了晃身软软倒下去。
谜之女士还真没骗她,会疼,而且很疼。
罗盘是守山人的护身符。
类似钢铁侠的盔甲,避免守山人在穿梭时空时被时间洪流拉伤。但比钢铁侠战甲弱一点,它不能吸收冲击力,因此虽然没受皮外伤,但子弹的冲击力打在身上还挺疼。
费夷吾趴在地上装死,等冲击力过去。她承认自己低估敌人的无耻程度了,堂堂一介办事处主任,不正正经经用玄术对决,居然玩阴的动用热武器。
半分钟后,费夷吾从地上捡起两枚子弹,揣进口袋,气冲冲进了小两层建筑。
她一定会把子弹还给钟魁的。
沿途的重伤患费夷吾看在眼里倒是没多大感触。想到流光还曾为了伤害过他们而作辩解,费夷吾不由好笑。
她还算不上真正的圣母,对于欺负流光的人,她只恨不能自己亲手惩罚。
说白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助纣为虐的坏人本应该受到惩罚。
她往里走,由鬼影开路,一路畅行无阻。
到了尽头——
说是尽头不太恰当,到了流光出来的那扇门,费夷吾发现有些不对。
狭窄的走廊两旁出现了八扇一模一样的门。
她正要打开其中一扇,那门不知受什么机关所控制,轰隆隆地往后退。她立定,几秒钟后,其他七扇门也发生位移变化。
费夷吾拿出罗盘,磁针指向坎位。她正准备往坎位走,磁针变了,又指向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