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想表态的臣子们一一回答,见没人再站出来了,皇帝的视线移到大殿上宛若消失许久的英恭侯:“英恭侯怎么看?”
英恭侯这些年来一直低调行事,甚少参与国事的讨论,因此很少人会注意到他,若不是皇帝突然提起他,在场的很多人都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有些人倒是奇怪皇帝怎么突然问到英恭侯,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人知道南宫洪仁和英恭侯的往事的,尤其是知道南宫家中生下南宫祁的妾氏是英恭侯的女儿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心中很清楚皇帝为何会在最后询问英恭侯的意见。
英恭侯站出去,把本来就低着的头压得更低了,“臣无才,只知这二人写得都很好,却分不清哪个更好。”
皇帝一开始说到丞相有才,英恭侯却改了改,说自己无才因此无法分辨,这是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也是表示他一直在听皇帝讲话,并没有走神。
英恭侯是武官出身,是个莽汉,靠着和南宫洪仁屡次建下奇功才有了侯爷的爵位,他说自己不懂,那是真的不懂,这话是真的,让人想说他说得不对却找不到理由。
南宫洪仁的眼神黯了黯,不知道是否该高兴英恭侯没有支持周武恒。
也不知皇帝是被英恭侯的话说服了还是根本没打算考虑英恭侯的意见,只是问一问罢了,竟不再询问,点了点头就不说话了。
皇帝朝贵祥打了个眼色,贵祥喊道:“退朝。”
大臣们迅速跪下,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说结果如何就退朝了,大臣们早已预料如此,也就不惊讶了。
大臣们陆续走出大殿之外,位高的先行离开,丞相走了一会,才轮到南宫洪仁,南宫洪仁走出大殿之外的时候,丞相还没离开,却是走到他面前,道:“南宫大人生了个好儿子!”
丞相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竟让南宫洪仁猜测不到丞相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祝贺他,他甚至从丞相的语气中听出他的不满和警告?
继丞相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对南宫洪仁道贺。
皇上挑出两份考卷询问他们应当让谁当状元,那就是说南宫洪仁的儿子有可能是状元,就算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反正南宫祁金榜题名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提前祝贺倒是他们作风,他们的作风就是喜欢锦上添花、落井下石,不喜雪中送炭。
“多谢,多谢……”南宫洪仁笑着一一回应。
不管是谁,任由他说得跟花儿似的,南宫洪仁都是用“多谢”两个字打发了。
这些人祝贺的语气总多多少少都有怪异,就连一开始的丞相也不例外,只不过看这“诡异”是多还是少罢了。
南宫洪仁听不懂丞相的意思,但是这些人的意思他倒是懂的,不过是挪揄他生了一个会拍马屁的儿子。
南宫洪仁并不为此感到丢人,反倒开心,自己个性憨直才是错的,为官圆滑才是王道,他儿子做到他没有做到的事,他高兴得很。
这些人的表现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本事他们也生出一个会拍皇上马屁的儿子啊,嫉妒他有个毛用,不过就算他们想拍皇上马屁也不一定能让皇上高兴呢,和他儿子没法比!
南宫洪仁带着满满的自豪回家了,丝毫不知英恭侯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这才走了。
南宫洪仁一回府就去松苑把今日早朝后半的情况说出来。
南宫祁听南宫洪仁讲到太子的话,惊讶道:“如此说来,周武恒的作答真的比我写得好?”周武恒两次大考不如他,殿考的文章却写得比他好,这是超常发挥了?
南宫洪仁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结结巴巴道:“虽、虽然你是我儿子,但是说句实话,的确是周武恒写的更好。”
南宫祁沉思不回答,南宫洪仁怕打击到了南宫祁,连忙解释:“不过你已经写得很好了,出乎我的意料,换做父亲来写,只怕还是辱没了最后一名。”
南宫祁觉得好笑,“父亲不需要抹黑自己讨好儿子,儿子不过是奇怪周武恒此次和前两次不同罢了。”不过南宫洪仁说的倒是实话。
南宫洪仁本来就不擅长写文章,让他来写当然是不能写得好了,但是南宫洪仁厉害的是武功和兵法,他们俩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周武恒他……”其实南宫洪仁这是第一次听到周武恒的名字,他自回来就一直苦恼怎么劝说南宫祁不要去参加殿试,因此没有了解此次科举出色的人有哪些。
南宫祁知道南宫洪仁还未清楚周武恒的情况,便提前给他提个醒,“周武恒在文举的秋闱和春闱中都是仅次于我,其实我早就想到他有实力和我争夺状元之位,只是没想到他这次竟写得如此好,连太子也说他比我好。”太子最是知道怎么在皇帝面前卖乖的,他在皇帝面前说话有一大半是实话,就怕被皇帝揪住他的小辫子,所以太子说周武恒比他好应当也是实话。
南宫洪仁想安慰南宫祁,又不方便说皇帝出的殿试考题不对,只好用暗示的方式提醒南宫祁,“秋闱和春闱才是考实力的,这次……这次不算,其实周武恒哪里比得上你。”
这次殿考的题目极为奇怪,简直就是摆明让人拍皇帝的马屁,自己儿子写得不如人,那是说明自己的儿子比周武恒正直,写得比别人好,则是比别人圆滑,反正南宫洪仁觉得南宫祁怎么做都是好的,自己的儿子才是最好的。
南宫祁想到周武恒的厚脸皮,也就释然了,的确,比脸皮厚、论拍马屁,他不如周武恒,就算他重生一世提前知道考题内容也没用。
86、武举最后一考
南宫洪仁强调道:“周武恒算什么个东西!儿子,你放心,在爹爹心中,你是最好的。”
闻言,南宫祁哭笑不得,他觉得,若是上一世南宫洪仁没有老在他面前赞赏周武恒的话,这话才比较有说服力。
南宫祁脸色一肃,道:“爹爹,儿子已经参加殿考了,你接下来该把注意力放在朝堂上了,儿子的事儿子自会打算,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成了状元,刚开始不过是从一个小官做起,他保护自己是可以的,但是若是从一品的南宫洪仁犯错了,他想保住南宫洪仁却很难,说到底,还是要南宫洪仁自个儿打起精神才能避免犯错、才能躲开政敌的陷害
南宫洪仁沉下脸,神色坚定道:“爹爹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南宫祁点点头,“我相信爹爹。”
南宫祁是真的相信南宫洪仁,南宫洪仁能至今仍然独善其身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只要他有心警惕,相信敌人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
“对了,你可知周武恒是哪家的公子?”南宫洪仁总觉得早朝上的大臣好像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的样子,不过他问了之后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身为父亲,不去打探清楚竟然还问儿子,真是丟人了,虽说周武恒应当和南宫祁的年纪相差不大,但是南宫祁在城外的庄子呆了三年,必定和京城的公子哥儿不熟,想来也不比他知道多少。“想来你也不过知道这么多了,你当爹爹刚才没问吧。”
南宫洪仁这回倒是猜错了,南宫祁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周武恒,了解周武恒的性格以及他的来历。
“我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公子,但是我知道他并非京城人士,听说是来自一武学之家,具体是哪个武学之家倒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父亲应当是个江湖人。刚才是儿子没说清楚,周武恒不仅在秋闱和春闱排名第二,更是武举秋闱、春闱的解元和会元,据说,这次武举中最有可能夺得武状元的人非他莫属。”
“当真?!”南宫洪仁惊叹道,“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文武……”
话说到一半,南宫洪仁突然停下来了,他庆幸自己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否则对儿子又是一个打击。
南宫祁倒没他想得那么多,坦然地承认:“是,他文武双全,世间难得,我的确不如他。
”
“祁儿……”南宫洪仁欲言又止,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南宫祁。
南宫祁知道他又想歪了,也不知南宫洪仁到底把他想得多脆弱了,还当这点小事就能让他丧失信心?他有心转移南宫洪仁的注意力,便道:“两日后就是武举最后一科,父亲应当能见到他,亲眼看到他的表现。”
夏晋的科举在文举之后,秋闱、春闱乃至最后的一科皆是如此,两科皆考完,成绩同时公布,不过武举和文举不同,文举要审阅卷子后才能给出成绩,必须在成绩公布后才能知晓名次,武举却是在考的当下便知自己和对方考得怎样,几乎在每场考试后心里都会有个数,最后的公布成绩不过是走个流程。
武举在文举之后是夏晋开国以来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太祖以武定天下,最重武学,因此故意把武举放在文举后面,当是重头戏,但是到了至今,这个规矩虽依然流传下来,但是本质却变了,近几个皇帝更看重文官,对武官多有压迫的意味,就如同他的父亲,因此如今倒让人觉得放在前头的文举才是重点。
提到武举,南宫洪仁自豪道:“那是肯定能看到的,皇上任命我为武举最后一科的监考官!”要知道文举是否作弊很简单,但是武举却不是一般人能看明白了,门外人看热闹,行内人看门道,只有同是武人,又武功高强才能看出武考生是否在考验当时耍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