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趴在窗沿上,患得患失的想着心事,渐渐倒忘了腰侧的淤痛,只是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强。想到最后,连“便宜大哥倒霉了”这件喜事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了。
……
深夜,紫霞观。
滋滋燃烧的火杖将整座道观都映得灯火通明,观中所有道士都被驱逐到了正殿前接受盘问。
“侯爷,他们没有撒谎,那李天师的住所的确已经荒废很久了,但我们在李天师以前打坐念经的丹房内发现了一间暗室。”
卫昭随亲兵过来时,赵龙正指挥着将士清理暗室入口处悬挂的密密蛛网。
开启暗室的机关设在炼丹炉上,若不仔细观察,外人几乎是不可能发现的。方才一个将士在检查丹炉时无意撞到了炉上用来排烟的兽头,才误打误撞开启了机关。
暗室就建在靠近丹炉的北墙后。
卫昭从亲兵手里接过火把,亲自入内查探,赵龙等人紧跟其后。穿过墙,首先是一条黑漆漆的暗道,因为久无人使用,空气里溢满尘螨与腐朽气息。暗道很长,卫昭猜测它连接的应该是山腹深处的某地,因为丹房是依山而建的。
暗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许多盏废弃掉的油灯,有的灯罩碎裂,有的因年深日久灯油变成了诡异的黑色,想来以前都是可以用来照明的。
行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后,众人终于走到暗道尽头,等看清眼前景象,都大吃一惊。
暗道所连接的并非什么密室,而是一整排建在山腹深处的石牢,足有数十间,每间牢房都是三面石壁,一面铁栅。卫昭手持火把,一间间寻过去,终于在其中一间发现了使用过的痕迹。
那是位于最里面的一间石牢,与其他牢房不同,这间石牢四面都是石壁,只在顶部留了一个小洞做通气口,牢门也是最结实的石门,显然被囚在里面的人武功高强。
推开牢门,首先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石牢内一片狼藉,地上有打碎的饭菜、有翻倒的蜡烛烛台,还有未清理干净的暗红血迹和铺得乱七八糟的稻草。正对着牢门的那面墙上挂满各式刑具,每样刑具都是暗红色的,显然饱食鲜血。
最吸引卫昭目光的则是其中一面石墙上镶嵌的一把巨大铁锁。身为习武之人,卫昭一眼就认出,那不是普通的锁,而是专用来锁大盗的千机锁,据传为鲁班后人打制,就是如今江湖上也早已失传,没想到竟会在此地出现。
铁锁所在的墙面上,还有很多带血的抓痕,显然是被囚在此处的人留下的。
“当时被李天师带回的那个少年,确定是跟着李天师住在这丹房内?”
卫昭隐隐觉得,事情恐怕要比自己预判的更为复杂。
亲兵答道:“没错,说是因为每月十五前后那几日李天师都要在丹房闭关修行,便索性将那少年也安排在了丹房与自己同住,好随时为他讲道。”
至于是如何同住的,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谁能料到,曾经被百姓们奉若神明的皇家道观,竟是这样一处藏污纳垢的地方。
卫昭压下胸中翻滚的怒火,于是问:“淳于傀那边如何了?”
想知道李天师为何要将一个可能是谛听杀手的少年带回观中囚禁折磨,那少年如今是死是活,身在何处,恐怕也只有这位昔日李天师的爱徒能为他解答了。
……
“母后不必忧思过重,当日寻这软甲时,咱们都是委托旁人行事,并未与高昌国商人正面接触过。就算父皇真要查,也查不到母后头上的。”
夜色已深,大皇子穆珏特意以侍病的理由留在了宫中,此刻正坐在榻前温声宽慰着纪皇后。
纪皇后反握住儿子的手,不甘摇头:“母后不是担心自己,母后是担心你。咱们母子筹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现在又……你自幼身子骨弱,已经比其他兄弟矮了一截,若再无卫昭这样的得力武将势力做支持,日后拿什么与你的兄弟们争夺储君之位?”
穆珏暗暗攥紧袖口,面上却温润从容,不露声色的道:“母后放心,就算没有那件金丝软甲,儿臣也会有其他办法的。”
纪皇后察他神色笃定,似有良策在心,奇道:“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卫昭为人清冷寡欲,其他东西,恐怕很难打动他。”
“还不确定能不能成,等有了好消息,儿臣再仔细禀于母后知晓。”
纪皇后知他行事素来谨慎,没有七八分把握是绝不会贸然去做的,便道:“好,母后等你好消息。”
出了凤仪宫,穆珏便问管事:“你查到的消息……当真属实?”
管事忙答:“千真万确。那永安伯府和安平郡王府的两位如夫人的确是领着自己儿子去给卫老夫人相看的。”
“卫侯在那事上,似有些特殊癖好……”
第31章 赶早朝
昌平帝只给了皇子们半日的休息时间, 第二日, 该上朝的还得按时上朝,该读书的还得准时到文瑛殿报道。
高吉利一早醒来,就听家将说小殿下后半夜又趴在窗沿上看星星。对于小殿下新近突然迷恋上的这个派遣苦闷的方式, 高吉利实在是打心眼里不看好。
因为看星星就意味着要晚睡, 晚睡就意味着第二天起不来, 第二天起不来的后果就是……早朝要迟到。
听听, 多么恶性的循环。
虽然早朝上迟到对小殿下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甚至连高吉利自己都觉得如果哪天小殿下肯按时上早朝了,那一定是小殿下吃错药了或脑子坏了,可同是迟到, 迟到一刻钟和迟到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迟到一刻还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比如步撵坏了呀, 半道突然闹肚子呀,走到一半突然发现把入宫令牌忘府里了呀。
可迟到一个时辰, 除了睡过了, 就很难让人相信有其他理由了。
高吉利领着一干内侍立在书阁外, 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根据家将昨夜观察到的情况,小殿下至少趴在窗沿上看了两个时辰的星星, 以此类推,小殿下今日补觉的时间只会比两个时辰多不会比两个时辰短。
这就意味着,小殿下如果还想赶上早朝的尾巴,陛下至少要拖朝一个时辰。
然而陛下并不是一个爱拖朝爱受虐的皇帝,等小殿下起床洗漱完再入宫, 早朝是别想了,恐怕是恰好能赶上吃午膳。
在经过一系列逻辑严谨计算精确的推断后,身为此刻太子府众人的主心骨,高吉利迅速拿出最常用的应急措施:请假。
之所以选择这个应急措施,而不是其他的,是因为在推理过程中,高吉利也突然恍悟了小殿下昨夜苦闷的根源:
今日早朝,根本不是一次寻常的早朝,而是继定北侯回京之后,乖乖殿下和这位昔日仇敌第一次同台登朝。
那样的画面,光想想都很可怕,若他是乖乖殿下,他也会选择看星星到深夜,他也会选择一口气睡到中午,直接到羽林军吃午饭去。
有羽林军的地方才安全呐。
被选中去执行这次伟大任务的家将十分发愁:“可是高管家,今日请假,咱们要用什么理由呢?”
由于小殿下迟到的频次实在太过频繁,什么感冒发烧头疼脑热这种理由已经快用烂了,家将自己都有些不好启齿。
“笨!”在这方面高吉利却堪称天才:“你就说昨日殿下回府时被刁民围攻,受了极大的惊吓,还把脚崴了,现在脚肿得根本走不成路。”
这样既狠狠参了刁民们一本,又能顺便避开有定北侯的早朝,简直完美。
“是!”
家将满眼写着崇拜,刚要转身离开,不料书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少年面如美玉,身穿一袭金丝绯袍从阁内走了出来,腰间还妥帖的挂了两块令牌,瞧上去星眸雪亮,精神抖擞,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少年人的朝气,一点都不像是数了大半夜星星的模样。
由于剧情发展严重偏离了预想,高吉利茫然:“殿下这是……?”
穆允投以一记责怪的眼神:“你明知孤今日要上早朝,怎么也不知早些来唤孤起床,让人备马吧,轿子太慢,恐怕要误时辰。”
“哼!”
太子殿下满脸写着不高兴。他的大棉袄啊,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他拖后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
高吉利听得瞠目结舌,有些怀疑自己以前伺候的都是个假殿下。
“好了,不必自责了,下不为例。”
在义正言辞的教训完自己“不称职”还不知长进的大棉袄之后,太子殿下一整衣袍,先往府门方向去了。
高吉利使劲儿摇了摇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问一旁的家将:“刚刚,殿下说……”
“说让您老以后记得叫他上朝。”家将一针见血的总结着重点。
高吉利:!!!!!
他的乖乖小殿下,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啊。
而且,现在距早朝明明还有半个多时辰呢,坐轿子完全来得及,乖乖小殿下为何非要骑马啊。昨日不是刚扭着脚吗。
……
从太子府到宫门口,要先穿过闹市,再拐进朱雀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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