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和西陆中间隔着宽阔的海,靠着中央一块狭窄的陆地相连,两陆水运通商,便在那块陆地上往海面延伸,建了一座鬼斧神工能悬与海面之上的管辖区,名唤临江关。
而这尘上楼便是在临江关西南角一块小小的岛屿上,这小岛西临下诸城,城门口对着咸奉城,东岸靠海,位置四通八达,两陆通商也必须要经过此地,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专门收集古荆情报的组织。
传言中尘上楼通古至今,知晓天下事,只要你拿得出相应的报酬,就能在尘上楼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情报。
破晓,一只混体纯白的仓鸮从海岸缓慢飞过,它大概是飞行了一夜,翅膀在扇动时竟然意外地带动了些许风声。
它沿着尘上楼的高塔徘徊两圈,这才飞进了高塔第七层。
第七层已经有人在此等候,那人身着一袭白衣,衣服背后有着一个硕大的墨迹,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尘”字。
他面容冷淡,处变不惊地看到仓鸮飞来,高伸了手臂,仓鸮很快落在他臂膀上,微微扑了扑翅膀,便安静了下来。
男人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带着肩上的仓鸮推门而入,边走边道:“何处传来消息?”
仓鸮微微张口,口吐人言:“鹿邑城。”
第七层中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卷宗,此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且每个人衣服背后都有着一个巨大的“尘”字。
男人走到一个摆满卷宗的桌子旁,摊开一张纸,顺便拿起了笔,头也不抬道:“什么消息?”
仓鸮道:“鹿邑城一殃君昨日出关。”
男人下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等到最后一个“关”字即将收笔时,他猛地一震,手中笔狠狠划下,一道巨大的墨迹横跨了整个纸张。
仓鸮从他肩膀上飞下来,轻飘飘落在一旁的笔架上。
男人待了许久才猛然回过神,他死死盯着仓鸮:“你确定?但是江湖传言不是说他在九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仓鸮道:“传言尽不可信,但是一殃君现在还活着,且已经到了还神这一点是可信的。”
男人愣了半天,才立刻将那张废了的纸一抓,手忙脚乱地冲出了第七层,朝着高塔的顶尖飞快跑去。
仓鸮跟在他背后,扑扇着翅膀跟了上去。
尘上楼有十一层楼之高,十层之下是普通人收集、汇总情报的地方,而十层以上,除非是重大事情,否则不可入内。
男人抓着纸慌慌张张跑到了第十层,十层大门紧闭,一只黑鸮爪子抓着门口的木架上,满身魔气,气势极其凶悍,看到他过来,冷冷道:“普通弟子不可入第十层,规矩不懂吗?”
男人被这只黑鸮的气势逼得竟然心惊肉跳,一时间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仓鸮从后面飞过来,叼住男人手里的纸张轻飘飘落在了黑鸮身旁,面不改色道:“大事,快去禀报楼主。”
黑鸮看到仓鸮近在眼前,刚才还在凶悍的气势不知道为什么瞬间落了下来,它愣愣“哦”了一声,凑过去将纸张用嘴叼过来,当把纸叼过来时,它的尖喙无意间碰到了仓鸮的脸,立刻尖叫了一声,翅膀乱扑腾一阵从木架子上摔了下去。
仓鸮不明所以,居高临下道:“你怎么了?快去禀告楼主啊,真的是大事。”
黑鸮的眼中满是雾气,丝毫没有方才的王霸之气,它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叼起纸,扑扇着翅膀进入了第十层。
男人疑惑看着半空中黑色的羽毛乱飞,道:“它怎么了?”
仓鸮也满脸茫然:“不知道。不过别管它了,他可是楼主面前的红人,不太好招惹,咱们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男人点了点头,仓鸮飞到他肩膀上,两人一起下去了。
尘上楼的顶楼,黑鸮将那张纸放在木质的桌子上之后,就一直在旁边摇摇晃晃。
一个身着水墨衣衫的男人微微转过头,面容俊美,嗔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显得一派温文尔雅,他头发编成一条辫子被一根绳子绑着垂在肩膀上,气度非凡,令人第一眼就很难产生敌意。
黑鸮心不在焉道:“楼主,从第七楼传来的情报,说是有大事。”
尘上楼的楼主漫不经心走上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沉默了下来,片刻才道:“你能别用嘴叼吗?这上面全是口水。”
黑鸮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抖了抖翅膀,又偏头用尖喙理了理羽毛,道:“哦,这样啊。”
楼主:“……”
楼主看它这副蔫蔫的表情也懒得说他,从一旁拿出一个手帕捏着那满是口水的纸张摊开,露出了上面那惨不忍睹的字。
楼主忍了又忍,道:“这是我经营尘上楼一千年以来见到的品相最差的情报了。”
黑鸮道:“凑合着看吧,话说扶鱼,我这副模样看起来还好?”
扶鱼正仔细辨认那被黑鸮口水糊得极其模糊的字,闻言一抬头,“什么?”
黑鸮昂头挺胸,尽量让自己显得正经一点,它干咳两声,道:“就是说我此时看着帅不帅气,威不威严,能不能让人一眼就爱上我?”
扶鱼:“……”
扶鱼摸了摸下巴,选了个比较矜持的说法:“按照人类的审美,你此时看着倒是挺想让人摸一把的。”
黑鸮:“……”
黑鸮立刻泄了气,垂头丧气站在一旁。
扶鱼继续认字,边认边问:“怎么?看上谁了?”
黑鸮倒是实诚:“第七楼的仓鸮。”
扶鱼拿着笔照着辨认出来的字一点点写下来,闻言漫不经心道:“哦,可是我怎么听说他是个男……哦,是个雄性。”
黑鸮爪子扒拉了两下桌子,闷闷道:“那多巧啊,我也是雄性。”
扶鱼终于将最后一个字临摹好,自言自语念了一遍才朝黑鸮道:“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还是趁早……”
他还没说完,像是终于理解了刚才这份情报的内容,眸子一寒,拍案而起。
黑鸮见他脸上冒着寒气,立刻扑扇了几下翅膀,不服输道:“我喜欢雄性又怎么了?你不能干涉我!”
扶鱼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低声道:“一殃君出关了。”
黑鸮一愣,立刻扑过去看了一眼那行字,脸上浮现了些许震惊:“可是外界不是传言他和无醉君那场战斗中身陨了吗?”
扶鱼屈指一弹,将那湿哒哒的纸连带口水一起烧了,他神色肃然,从一旁的小柜子拿出来四个不一样颜色的小卷宗。
黑鸮歪了歪头:“你要告知其他人吗?”
扶鱼将四个卷宗一一摊开,屈指一甩砚台中的墨水往卷宗上随意画了几笔。
一殃君出关。
扶鱼写完之后笑了笑,淡淡道:“卖个人情也不错。”
仅仅只是五个字,就能得到四方势力的人情,这样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扶鱼将卷宗阖上,吩咐道:“找四个仓鸮过来,把这些分别送入一叶蔽连天、下诸城、画中城以及近些年兴起的妖修期封城,尽量要在两日之内传到。”
黑鸮微微低头,道:“是。”
他说完之后又想了想,突然用翅膀掩住了半边脸,小声道:“我能和第七楼的仓鸮去一叶蔽连天吗?”
扶鱼看了看他,心道男大真是不中留,他点点头,道:“行,你们送完消息之后再去鹿邑城一趟,以尘上楼名义送上一份大礼,到时我会准备。”
黑鸮立刻道:“谢谢楼主!”
扶鱼笑道:“去吧。”
黑鸮领命飞出去。
不消两日,一殃君出关入了还神之后的消息便在整个古荆传开了,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在临江关东北方的一叶蔽连天。
黑鸮和仓鸮将卷宗送到时,日上三竿,而一叶蔽连天的主人却窝在床上睡觉,被下人连叫了好多次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黑鸮和仓鸮化为人形,一黑一白面容精致,在前厅候着等待无醉君过来。
仓鸮捏着小小的卷宗,抿着唇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黑鸮一直在朝他看,他思来想去终于想了个话题来打破沉寂。
“我们将卷宗送到一叶蔽连天不就可以离开了吗?为什么要等无醉君出来?”
一叶蔽连天无醉君的住所华丽至极,四城都是闪瞎人眼的奢华,颜色更是大红大紫耀眼得要命,一看就能知道这无醉君定然是个花枝招展的性子。
仓鸮没什么城府,闻言偏头淡淡笑了笑,认真回答道:“像是这种等级的卷宗是尘上楼最顶级的机密情报,必须要亲手交给卷宗上书写名字的本人,否则尘上楼会被质疑情报保密性。”
黑鸮自小就跟在扶鱼身边,很少接触这等前线的事情,闻言“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仓鸮很少和人说话,别人问了他就回答,别人不问他就安安静静坐在,很是乖巧。
黑鸮偷偷看了他几眼,脸微微有些红了。
两人等了一会,那没有时间观念的无醉君才姗姗来迟。
无醉君果然如同他府上的画风一样,整个人风骚至极,他穿着一身艳红色的衣衫,腰封束腰,勾勒出修长的曲线,他背后还披了个长到拖地的披风,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紫红色的海棠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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