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句实话,西泽村的人都只是直接喝自家的井水解渴,充其量冬天的时候会把水烧开,谁会喝什么茶呢。
“里正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穆彦也不卖官司,他可不相信里正找他来,只是和他品茶这么简单。
“好,我就喜欢穆秀才这种爽快的人,”里正也不多说废话,渐渐收敛起了笑容,一板正经地对穆彦道,“近来有许多村民到我这里告你。穆秀才可知是为了什么?”
穆彦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仍故作不知地道:“可是为了徐嫂子一事?”徐虎认为徐刘氏走的前一天晚上,一定是穆彦对她说了什么,才促使她离家出走的。这话,徐虎虽然没当着纪柴和穆彦的面明说,但穆彦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
“那只是徐虎一人的猜测,并不算什么事。”里正道,“穆秀才,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出身于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的习性和我们庄稼汉可不一样,就那这喝茶来说,你们能品出个花样来,可对于我们,这只是一杯解渴的茶水罢了。”里正拿起桌上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有些事情,在你们大户人家眼里是风流韵事,但在我们眼中却是那伤风败俗的事情……”
“里正大人可是觉得在下做了什么伤风败俗之事?”穆彦打断了里正的话,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这清逸俊秀,面上又挂着淡淡笑容的男子,里正猛地打了个寒颤。为何,为何此人让他有些害怕?
“我,我只是好意提醒穆秀才。”里正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免得毁了大好的前程。”
“里正大人休要怪穆彦不识好歹,这提醒,穆彦并不需要。”话毕,穆彦站起身就往外走,更不多说一句废话。
里正仍坐在原处,看着那杯未动的茶杯,他原想着劝穆彦像徐刘氏那般悄悄地走了,但穆彦却把他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堵到了肚子里。
如此看——
穆彦急匆匆地往家走,说不慌乱是假的,他知道,这西泽村是待不下去了。
可是没想到一切来的会这么快。
当天夜里,尚在睡梦中的纪柴和穆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纪柴穿好衣服迷迷糊糊走去开门:“谁啊?”
“是我,纪柴,快点儿开门,出大事了!”外面这人说话语气急促的厉害,听声音好像是刘三狗。
纪柴把门打开,刘三狗嗖地就窜进屋子里。
穆彦也已穿好衣服,将油灯点亮了。
穆彦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抹温热的红色,流露出一副慵懒之姿。刘三狗瞧得心快速地跳了几跳。
因为以前的事情,穆彦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也就没与他说话。
刘三狗也顾不得许多,急切地道:“纪柴,穆秀才,你们快跑吧!里正带人来抓你们了!”
“你说什么?”纪柴吃惊地道,里正怎么会带人来抓他们?刘三狗与里正是邻居,若是里正那里有什么大动静,刘三狗不会不知道,他说的八成就是真的。饶是如此,纪柴也不敢相信这事。
刘三狗着急地推开门看看外面,远处还没什么动静。他又关上门急吼吼地道:“你和穆秀才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
最近纪柴多少也听到些风声,既然他们知道了,也不至于带着人来抓他们啊。
“小彦——”别怕两个字被刘三狗打断,刘三狗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这次你们必须得逃了,我来时听到那院里商量着要把你们俩浸猪笼呢。你们只有两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哎呀,你们快收拾吧,一边收拾我一边和你们说。”刘三狗再三催促着,在屋里急得直转,又伸着脖子看看外面,恨不得亲自动手帮两人收拾。
纪柴一看穆彦,穆彦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翻箱倒柜地忙活开了。
刘三狗道:“穆秀才来了咱们村后,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去年来了个翻云寨,咱们村差点儿就没了。”
纪柴忍不住打断道:“翻云寨的人来了与小彦有什么关系?再说,还是小彦指挥咱们打败了翻云寨的人。”
刘三狗没接他的话,只自顾自地道:“今年年头不好,家家户户都减产。可是你们家的收入却比往年更多了,该买地买地,该吃好的吃好的。”
纪柴瞧了一眼穆彦,穆彦正专心地整理着东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纪柴简直想骂娘了,只听刘三狗又道:“求雨时,法师就说是因为咱们村有了人做了违反天理一事,老天才惩罚咱们的。现在他们知道了你们的事情,自然就联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纪柴一拳打在炕上,把坑打得哄得一声响:“我去找他们!”
“唉你可别去。他们多么多张嘴,你只有一张嘴,你是说不过他们的。”刘三狗死命地抱住纪柴的腰,纪柴还真有力气,差点儿就把刘三狗甩了出去。
“纪柴,站住。”穆彦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落在了纪柴的耳内。纪柴果然闻声站住,但没有转身,后背对着穆彦。
“你愿意和我走吗?”穆彦的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孩子。
纪柴急忙转过身来,几步走到穆彦身边拉起他的手,连连冲他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那咱们走。”
再没有多余的话,穆彦深情款款地看着纪柴,纪柴亦深情地回望着他。此刻只觉再没有什么能插到二人中间,刘三狗艰难地别开了头,不去看他们。
片刻后,二人简单地收拾好了行李往外走。
走到院门口时,穆彦突然对刘三狗道:“为何要帮我们?”
刘三狗扫了纪柴一眼,坦然道:“我也喜欢你。”
纪柴的身子动了一下,穆彦握住他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两人急匆匆地往前走。几步后,穆彦突然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冲着刘三狗微微一笑:“多谢。”而后与纪柴消失在了夜幕中。
刘三狗贪婪地看着穆彦远去的背影,终于得到这个人对他的笑容,但从此,也永远失去了这个人。
初见穆彦时,只觉得这人长得比姑娘都好看。心里想的都是怎样占有他,被穆彦反抗后的那段日子,总是想报复他。可不知为何,穆彦那句“我只想好好活着”,像刻在了他脑子里一般,忘也忘不掉。
他终于明白,他对这个人,觊觎的不单单是那个肉/体,更是那颗滚烫的心。
认清楚这点后,他把自己的那颗心藏得更深了。他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那个站在云端上的那个人呢?
从此,只敢偷偷地看着他。他若是好好的,他便也好。
刘三狗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踏着一地月光,朝家走去。
第70章 生病
纪柴和穆彦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这时节刚刚入了冬, 虽然还没下雪, 但天气着实冷得很。
“小彦,咱们去哪?”纪柴紧紧地将穆彦揽在怀里, 用自己的胸膛企图分给穆彦一点儿温暖。
穆彦看着前方,迎面吹来的风刮得他脸疼, 他用手捂了捂脸:“咱们去川宁县吧。”
纪柴毫无犹豫地说了个好字。
后半夜的时候,穆彦再也走不动了,蹲在地上直喘粗气。
盘算着也走了这么久,不会再有人追来, 两人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纪柴环顾着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眼见所到之处除了田地还是田地,想找个借宿的人家都没有。
纪柴急得团团转,这个时候, 人要是不活动在外面非要冻死不可,可穆彦已经走不动了, 再走下去非要他的命不可。
“小彦,我背你吧。”说着,纪柴在穆彦面前蹲下。
穆彦心知他也累得够呛,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背。
纪柴急得满脸通红:“我不累, 我有都是力气。”
穆彦伸出一只胳膊, 示意纪柴扶他站起来:“我还能走一会儿, 一会儿真走不动了, 你再背着我。咱们再往前面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休息的地方。”
纪柴将他搀起来,又把他身上的包袱摘下来放到自己的身上,架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过三五百米,纪柴突然发现离着他们不太远的道边上矗立着一个黑鼓鼓的东西,天太黑,只看得隐隐绰绰的。
纪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指着那东西高兴地道:“那好像是座小庙。”
穆彦一听,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许多。
离得近了,看得清了,那果然是座土地庙。
土地庙没有门,有半人高,差不多和小坟包那么大,庙前还有烧纸的痕迹,看起来经常有人供奉。
纪柴朝土地庙拜了拜,说了些好话,将土地公公的塑身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到外面。把随身带着的衣服整整齐齐地铺到里面,这才招呼穆彦进去。
土地庙狭小不堪,只能蜷缩地坐在里面,连腿都伸不直。虽然四处漏风,但总比没有片瓦遮头的好。
纪柴又找了两个小木棍,把它们一边一个插在土地庙门旁边的砖缝里,再拿出一件衣服挂在小棍上,算是做了一个简易的门了。
做好这些后,纪柴方弯腰进到土地庙中,将穆彦抱在怀中。又在两人身上盖了几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