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微不可见地挑起弧度,力道放缓,双脚落到实地,心也安安稳稳地待着。白佑澜收起先前加重的力气,轻柔坚定地牵着手。这个南夏的王爷,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啊。
很好的感觉。
白佑澜认为是自己先前的行为起了作用。要再接再厉,多投其所好,没事的时候要去福王府跟顾景聊聊天。认真回忆着沈长清传授的经验,白佑澜暗搓搓地想,十五的灯会是个好时候,热闹、人多、气氛放松,适合进一步攻略顾景。
脑子向来转的不慢的白佑澜已经在想十五的时候送顾景什么东西了。
一点都不觉得在这种状况下有什么不对。
顾景的手拂过墙壁,一片平坦的墙壁显得有些无聊。顾景思考片刻,还是悄悄地用手指在墙上打着节奏。谁让他现在闲的没事干。
然后顾景察觉出了点不对。
他母妃小时候逼他学的那些机关有了用处。
这里只是个停尸的地方,又是从内部往外部走,机关并不复杂。顾景学的那些半吊子的机关足够应付。
顾景是这么想的。
发现机关的第一时间他拉了拉白佑澜的手,示意他停下来。白佑澜心中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停下脚步。“王爷?”推算一下顾景身体的大概范围,白佑澜找到顾景耳朵的所在地。
就是太靠近了些。
嘴唇擦过皮肤,顾景忍不住抖了一下。平日无人敢这么靠近,白佑澜处于礼数也会微微远离,顾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敏感。
被擦过的那一片已经红的滴血,却因为这里没有半丝光亮而被完美掩饰。蒸腾的热气环绕着,好像被人含住。顾景的大脑无师自通地浮现出曾经撇过一两眼的画面,男子侧头咬住女子的耳朵,像是诉说床笫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配合眼下的情状......
顾景的脸泛起了红。
幸好他们都是男子。
撩了一波而不自知的白佑澜:顾景怎么了?
“王爷?”疑惑的语气冲进顾景的耳朵,想入非非的摄政王总算回过神:“本王觉得此处似乎有机关。”“王爷会的东西可真不少,孤着实佩服。”白佑澜一听,压不住地笑了一声,还有什么比听见有出路更让让人开心的么,“王爷请。”
知道你高兴,但能不能不要贴着我的耳朵笑?顾景面无表情地推开白佑澜,认真摸索墙上的机关,还不是很高兴地抿抿唇。
白佑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挨着顾景,感受着那人一举一动带起的风。这半天走来,他没什么,只怕这个金贵的王爷已经有些累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看上的下属,要多点关心才是。
不过在这个完全黑暗的地方,也亏得顾景能发现机关并且尝试解开。
看来他机关造诣不错,没准很喜欢。白佑澜想起在库房里吃灰的九连环,十五就送这个吧。
顾景可不知道白佑澜的心思千回百转,他一心在脑中构想机关的大概面貌。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这些费脑子的东西,不然也不会在母妃去世后就荒废下来。闲暇时他更乐意翻翻话本,可惜王爷的身份压着,总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看。那些机关图除却自己穷极无聊的时候永远都是一种高雅的摆设,向来访的众人表示不要想着用机关来暗算他。
所以现在顾景的进展不是很顺利。
可以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行,我要冷静。顾景一边闭上眼集中精力一边告诉自己,当初学的半吊子应该还能想起来。可是这地方连点光都没有,看不见怎么解?真当他是机关大师闭着眼都行?建这里的人没想到自己怎么出去么?
一旁安安静静躺尸的油台:只是你们没有火而已。
顾景:本王又没经历过被人绑架到深山老林的经历,为什么要随身带着火折子?
白佑澜:在年宴上带火折子的人才想不开吧。
顾景耐着性子在墙上试探,他隐隐约约想起一些,有了些思路,可惜学艺不精,眼下还只能试探。
然后一声“咔哒”久久回响。
这就开了?白佑澜准确地抓住顾景往一旁带,这种暗门开的时候或许有暗器出来,还是避开为好。顾景被白佑澜拉的一个踉跄,下意识伸手拽住穿在白佑澜你身上的衣衫。
冷不丁被袭胸的白佑澜:真疼。
等到门终于打开,两人屏息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什么动静。东辰帝只是想让自家不安分的儿子老实一点,并未想着取他性命,哪里会让害人命的机关还留着。
“王爷,”白佑澜揽着顾景,心上一记,“这里阴寒,可有何不适?孤刚才观王爷气息有些不稳,王爷身体本就不好,可莫要染了疾。”来这里一次,怎么能不捞些东西?可自己若是在这关头装病,可是得不偿失。容易叫人怀疑不说,东辰帝也未必会给些好东西,最后拖累担心的还是那两个老头。
可顾景不一样啊。
南夏摄政王身子不好可不是一件新鲜事,在这阴冷的环境走一遭,发个热也情有可原。顾景身份还敏感,也没有什么紧要事。
手心上一直被人划五字,再结合刚刚白佑澜那一番话,顾景一琢磨,就反应过来白佑澜是想用自己坑一把东辰帝。想想自己之前欠下的人情债,白佑澜还愿意跟他五五分成。
皇上给的东西可不用回礼,安安心心的收下就行。
自己还能借这个借口推脱一系列年后的走访。
一拍即合。
“太子当真慧眼如炬。”顾景略略喘了几下,“这前方可是出口?”
气息浮动,声音飘忽,白佑澜对顾景的演技十分满意:“孤只是儿时记忆,怎会知道前方
是何种状况?王爷可能坚持,再劳累几步?”“怕是难以为续。”顾景刚一说完,白佑澜就把他推开,向前走了一步。顾景立刻扶着墙站好,努力做出身体虚弱的样态。
虚弱个鬼啊,他里外裹着两层毛,暖玉也带着。就算真的虚弱,也应该是白佑澜才对。
一时拿不准白佑澜的打算,顾景只能靠着墙,等着那人出声。“那若王爷不弃,不如让孤背王爷一阵。”做戏就要做全套,白佑澜摸到顾景的胳膊,牵引着他到自己后背,准备把顾景背起来。
这位金贵的王爷肯定是有些累了,趁着这时还可以刷一把好感度,还能在出去以此为借口要些好东西。白佑澜眯着一双凤眼打着两人皆知的小算盘,他看过历史上那些明君贤臣的故事,自觉带入他跟顾景。
那些君臣还能同龙榻而眠,我现在不过背个人而已。理直气壮的白佑澜如是想到。
顾景则不然。
别人说他命中富贵,又看他母妃是一国之君的掌上明珠,便自顾自地臆想出他是何等的千娇百宠。
从来不问这是不是真的。
他母妃心中另有他人,又因自己的境遇发狠逼他,生怕他多出什么不该有的怜悯之心,白白害了性命。他又怎可能尝到母爱是何滋味?他父皇天生冷清冷血,整体疑心自己非他所处,只管好吃好喝的养着,并不过问他半点。
那座他长大的宫殿富丽堂皇,那些他有过的玩具精美绝伦,那些他品尝的食物八珍玉食。
可没有人抱着曾经怕黑的他哄他入睡,没有人理会受伤的他为他上药,没有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没有人心疼这个小小孩童。
他们只要他在合适的场合说出合适的语句做出合适的表情就可以了,至于那层面具后面的脸是悲是喜,是笑是泪,那不重要。
他也以为那些不重要。
什么都没有自己活下去重要。
等到他们终于死去,他已经十五岁了。
莫谷费劲口舌的教导不是没有意义,可是来的太晚。
晚到他已经不做期待。
他年幼曾经见过父皇背起自己的妹妹,那个夭折的小公主脸上满是笑容。不是他的逢场作戏,是真心的。
现在,也有人要背他么?
顾景模模糊糊地趴到白佑澜背上,头倚靠着白佑澜的肩膀,一颠一颠,一点也不舒服。
一点也不想笑。
这个人,对他真的很好啊。
跟莫谷那种笨拙的守护不同,白佑澜对他好,从一开始就有鲜明的目的性。他想收服他,让他成为东辰太子手里锋利的剑。他知道白佑澜的眼光从来都不是一个东辰的皇位,不然他为什么前来讨好自己。
他了解他,尽管之前从未相见。
那是同类之间的了解。
所以,白佑澜也了解顾景。
白佑澜清楚顾景的骄傲,清楚他的所求。言语试探之间是彼此都享受的距离,一个眼神中的意思都可以被解读。
更何况白佑澜一看就是做足了功课。
每一下都正好戳在他的痒出,就算自己反复告诫自己也难免为白佑澜喝彩。
耳边的呼吸清晰明了,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掩饰过他的目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
明知道这是陷阱,还是忍不住一步步靠近。
如果自己没有优秀到可以满足白佑澜的目的,他还会对自己这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