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坐一会儿,沈天福便辞了小月儿等三人自去了。待他出了门,那周氏和柳儿便一齐围到小月儿床前,讨好的说笑。只听那周氏说,“我的儿,如今你歪缠着这沈小官人,这出嫁的妆奁便无须发愁了,定是还有些进项。可别松了手去。”
秀儿嫂子柳儿却说,“月儿,这沈小官人样貌好生标致,你若是嫁了他,不拘是做房妾室或外室,这一世也不枉做一回女子。”
第四十回
却说沈天福从小月儿家中出来,看看天色,已是日暮时分,小厮庆儿迎着蹬鞍上马,沈天福便吩咐家去。于是主仆两人迤逦往西通御坊的宅子中来。
进至宅中,去秀儿房中换了衣裳,丫头梅五儿来禀,说沈氏房中已摆下饭,叫两人去那边房中用饭。沈天福便说,“我每一会儿便来,你先去。”
梅五儿应了挑帘子出去了,这里沈天福便问秀儿,“娘子,今日你和她可曾相处说话?”
李秀儿一面帮沈天福系上腰带,一面微微笑道,“今日吃过晌午,她叫丫头捧些瓜子儿来奴这房里磕瓜子儿说话,看我做些针指,说了些奴不曾听过的笑话儿,倒是个好相处的人儿哩。”
沈天福一听便心中高兴,乐呵呵的说,“我就说日子长了,你每自然能觉出她的好来。”
秀儿含笑不语,沈天福待秀儿替他系好腰带,便兴冲冲的抬脚往外走,一面嘴中说,“娘子,我每去娘房中吃饭去。”
看自家官人从未有如此兴头去婆婆房中用饭,秀儿便知道他一定是在外一整天,回来想快一点瞧一瞧那边儿西厢房的姐姐。虽然此刻她心中有些微酸,但很快便将这种心思给压了下去,想来只要自家官人能每日欢欢喜喜的在自己眼前,她便也心中欢喜,不拘他在自己或者是在那位姐姐房中。
这么一想,秀儿也安下心来,跟随在沈天福身后去正房里的偏厅中用饭。到得偏厅中时,见兰香已然在帮着丫头摆放碗筷和酒馔。看她来了,便赶紧上前来迎着她到一边儿坐下,嘴中笑道,“姐姐稍坐一会儿,待那酿螃蟹上来便可吃饭了。”
秀儿忙道,“有劳二姐了。”兰香抿唇一笑,转身自去安排酒馔不提。秀儿又看看官人和婆婆,见两人在一处说笑,不时的看上兰香一两眼,便知两人在说的话和兰香相关,想来婆婆对这二房的姐姐也还满意罢。
不一时,酒馔齐备,沈氏坐了主位,旁边是沈天福,再次是秀儿和兰香。桌上,兰香又洗手剔甲,亲自为婆婆沈氏,沈天福,秀儿剥螃蟹。一顿饭下来,自己倒没有吃上一只儿。饭毕,一家人坐在一处吃茶,沈天福见兰香没吃上螃蟹,便亲自吩咐丫头春红去厨下问那酿螃蟹还有剩没,有剩下的叫给她二娘端上几只去她房中。
掌灯时分,秀儿和兰香吃毕茶各自回房,这里沈天福陪着老娘沈氏说话。只听得沈天福说,“娘,今日我那结拜二哥与我说了件好买卖,孩儿估摸着还做得,只是需得往里再投入些银子。”
“是甚买卖?还需多少银子?”沈氏闻言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看着沈天福问道。她知自己孩儿既如此说,这银子一定不是小数。
沈天福喝了一口手中端着的茶碗里的茶闲闲得说到,“是孝仁坊一家开了数十年的解当铺,因那承继祖业的是个浪荡子弟,将家业都折腾尽了,现今欠着人不少银子,因此上情愿将那解当铺折价卖出。孩儿想着那买卖比如今咱每做着的彩帛铺和生药铺子一年下来赚的银子还多些,便应了我结拜二哥明日去瞧一瞧,若是做得……”
“若是做得,你便想将那解当铺子接手过来。想来这解当铺定需不少银子吧?”沈氏接话问道。
沈天福点点头,“这买卖要接手做起来,总得需要两三千两银子。”
沈氏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方抬起头说,“孩儿若是觉着能做,为娘这里还有你上次卖那些海珠余下的一千多两银子,怕是不够数。”
沈天福摆摆手,“娘,你那里的现银便不要动。留着家里万一有甚事应应急。你只把那龙眼大的海珠与我十数颗,那解当铺的买卖孩儿便能接手做下来了。”
沈氏闻言便进里间自己房中开了箱子,用一个首饰盒装了十八颗那龙眼大的海珠,拿出来递与沈天福,“孩儿,这里有十八颗珠子,还余下二十颗。想来这些珠子卖出去也得好几千两银子,足够你将那解当铺接手过来做起来了。”
沈天福笑着接了,娘俩儿又说了些闲话,看看老娘沈氏又到了晚上念经的时分,自己便将那盒子珠子袖了,从正房中出来,往西厢房兰香房中去。在廊子上碰见秀儿房中的丫头小蝉便让她去对秀儿说,今晚去西厢房里歇息,让她自个儿早些睡下。小蝉应了自去不提。
到得西厢房,挑帘子进去,见兰香坐在房中灯下,面前小桌儿上摆着一盘子酿螃蟹并一瓶子酒,一个酒锺儿。兰香挽起袖子正在自己剥螃蟹,旁边丫头燕儿和春红正在与她说话。
见沈天福进来,丫头燕儿便和春红赶着过来与他道了万福。沈天福让两人起来,一面走过去对兰香笑道,“姐姐,丫头每在跟前,怎的不让她每替你剥着吃,却只管自个儿动手。”
兰香两手正在剥一个螃蟹盖儿,见沈天福过来,便将螃蟹剥开,将那一壳子蟹黄往她嘴里递,一面嘴中说,“这螃蟹,奴自个儿剥着吃方觉得香甜,旁的人剥着吃倒似吃木头一般无趣得紧。”
沈天福笑着将她手握住,往她面前一推道,“才将见你在桌儿上没好生吃,特特的吩咐春红去厨下寻了这几个来,这会儿跟前又没人,你只管自个儿吃个高兴。我见你吃得高兴比我自个儿吃了还欢喜。”
说完,便掇过一张凳儿挨着兰香坐了,看着她吃螃蟹,又一面与她斟些酒,拿酒锺儿递到她唇边喂她。兰香看着她笑笑,启唇将她递到嘴边儿的酒喝下。两人在灯下也不说话,一人只管剥螃蟹吃,一人只管笑着殷勤斟酒拿锺儿递到她唇边喂她。
在一旁的丫头燕儿和春红站了在一边儿,便也不说话,只管笑嘻嘻的看着两人。站了一会儿,春红便拉了拉燕儿的袖子,燕儿瞪她一眼,谁想春红将眼瞪得更大的回瞪了她一眼,又拿手指了指沈天福和兰香,又往外边儿指一指。
燕儿这才会意过来,不由得面上讪讪的一笑,于是便跟在春红后面踮着脚轻轻儿的出去了。到得外面,春红才拿手指点了点燕儿的额头轻声道,“爹和娘在一块儿郎情妾意的吃酒,你倒在旁边儿呆着不走,可不煞风景不是?”
谁知道燕儿却说,“看着看着却是舍不得走了,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甜腻……”
“噗!”春红笑出声,“我看你年纪小小,竟也是开始思春了。”
“怪狗肉!你说得甚话,看我不撕你的嘴!”燕儿闻言脸上一红,伸出手去握春红的嘴。春红却笑着躲了,一径往后边儿花园跑了,燕儿不依不挠的追了去。
屋里灯下,兰香将那几只螃蟹剥了吃完,方才用一个小碗中早备下的豆面擦了手,又将燕儿早备下的一壶热汤洗了手,走到里间房内妆台边解散发髻,取下钗环,一面与跟着进来的沈天福说话。
“小冤家,今儿早辰奴让小丫头燕儿传话与你,你可去了?”兰香拿着一把木梳一面梳着鬓边的乌发一面看着菱花镜里问沈天福。
沈天福歪在床榻上,两手枕在脑后看着兰香卸妆,嘴中懒懒道,“但凡是姐姐吩咐的事,小可怎会不遵?”
“这么说,你是去了?那,黄三哥怎的说?”兰香继续梳着乌发问。
沈天福答,“黄三哥说那解当铺做得,只不过接手过来还需投两三千两银子进去才能做起来。”
兰香一听便停止了梳发,手中握着梳子转过身来两眼瞪得大大的道,“竟是要那么多银子么?奴还以为只五百两银子便能将那解当铺接手了。”后又有些遗憾的道,“看来这解当铺买卖是做不成了……”
“谁说得做不成?”沈天福轻轻笑着接话道。
兰香听沈天福如此说,便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床榻边,挨在沈天福旁边坐下,勾唇一笑道,“小冤家,你方才说那解当铺的买卖做得成,可是真的?”
沈天福指一指自己的脸颊,兰香会意过来,含笑凑过去在她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下道,“这会儿可以对奴说了罢?”
于是沈天福便将今日去黄三哥那里说的话,回来后去老娘沈氏那里想办法凑银子的事都备细与兰香说了。说完后,还将袖子中那一盒子龙眼大的海珠拿出来与兰香看。
兰香一边看那些海珠一边也不禁啧啧赞叹道,“这些珠子总也得值数千两银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