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像是一团一团炸雷,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出了几日城,怎的连天都倾覆了?!
他尤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但心里却也明白,事情只会比他想的更糟。
秋杪不敢再想下去。身后数万人相随,他不能也不敢再多想。
越接近京城,所有人的怒火就越加一分。自己的家被外人摧毁践踏,每个士兵都紧咬牙关,眼中带着刻骨恨意,恨不得生啖胡人血肉。
秋杪红了眼,哑声嘶喊道:“将士们,给我冲!杀了胡人!把他们赶出京城!”
“是!”
一时间,人如奔流江水汇入海中!秋杪身先士卒,带着极度的恨与怒,全部发泄在手中的兵器上。
另一处。
花晋与尤桓入城后便与秋杪分道扬镳。此时默默向前奔去,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说话。
两人身后不足百人,烈默默随行,一语不发。
这一路他们并未遇见胡人,倒是让人有些诧异,同时却也微微放松。
看来胡人也并非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如此一来,想必迟早能将胡人耗尽。
花晋脑子飞快思索着情势,无意间瞥见尤桓,却见他在出神,不禁开口。
“在想什么?”
“你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对错?”尤桓面上显出迷茫与颓废,“外面是我的族人,可我却和他们的仇敌待在一处,甚至与要杀他们的人在一起;你待我很好,可杀戮点火的人却与我留着同样的血。”
“无论如何,只要记着一件事就行。”花晋说,“你没有做错事,这就够了。”
“圣女族的人杀了我母亲和阿姊。”尤桓看向他,“可我不知道。我恨了大梁这么些年。”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这事压在我心里十年。总算快要了解。”
“若真是容妃做的,你要怎么办?”花晋道,“你要杀了她吗?”
“你让我杀了她?”尤桓问,“你希望吗?”
花晋顿了顿,“我只希望你走出来,别为难自己。”
尤桓眼中有一丝晶莹闪过。他看着前方,“以后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
“没有计划?”
“没有。”
“那……”尤桓又看向花晋,“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花晋道:“你说。”
“我想去寻阿姊的尸骨。”尤桓摸了摸胸口,“你陪我一起吧。”
花晋一顿,而后开口:“好。”
东宫。
胡樾靠在柱子边休息。殿上还有空椅,他却不敢多坐,只怕这口气懈怠下去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他脸色苍白的完全失去血色,唇紧抿着,红的仿佛滴血,一看便状态不对。士兵们看在眼中,只是慑于其冷淡神色,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开口。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几乎与另一人重合。无论是挺直的脊背,紧抿的唇角,甚至是半敛双眸延伸出的眼尾弧线,都是那么的相似。
花晚浓细心瞧着,悄悄觑了眼太后的神色,最终还是盖不过心里的担忧,开了口:“你……可要休息会儿?”
胡樾迎上她的眼神,脸上寒冰消融,轻轻笑了笑,宽慰道:“无妨。”
“可是你……”
花晚浓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又开始不太平。胡樾脸上笑意瞬间消失,迅速分派人选在殿中保护,而后握紧手中剑,推门出去。
门被推开的瞬间,刀剑撕开皮肉的声音似乎进在耳边。透细长的门缝,花晚浓匆匆一瞥,甚至还没细看,那打开的缝隙就已经被合上。
瞥见殿外的那瞬间,花晚浓以为自己看见了炼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喧嚣再一次平静下来,花晚浓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让人发慌。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出现人影,而后吱呀一声,胡樾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几位于其在这里坐着,不如去后头休息会儿。”他扶着门框,又控制不住的咳了几声,“总也比在这里坐着好。”
太后与娴妃没有动作,胡樾咳了许久终于止住咳嗽,哑声道,“待会儿胡人倘若施以流箭,这里不安全。”
他说的恳切,花晚浓转头看向太后:“今夜疲惫,我扶您去后头歇歇吧。”
太后年纪不轻,精力早已不足。此时不过硬撑着,已是有些吃不消了。
“您别操心了,去睡会儿。”花晚浓搀扶着太后站起来,又对娴妃说,“您也与我一同去吧。”
“不用担心,”花晚浓将二人带到后头的偏殿,又亲自收拾了枕榻软靠,扶太后躺下,而后轻声说,“您睡一觉。睡醒以后,殿下就已经把所有事解决了。”
“您也休息吧。”花晚浓看了下娴妃,顿了顿说,“我去前头看看。”
娴妃欲言又止,最后道:“小心些。”
花晚浓微露笑意,宽慰道:“且放下心睡一会吧,我知道的。”
前殿。
胡樾长出一口气,“待会两队换岗,现在都趁机歇歇吧。”
殿中渐渐弥漫起血腥气,胡樾拿起桌上的茶壶,抬眼环视四周,走到一位兵士身边,拿起剑从衣上割下一块长布条,蹲下。
“忍着点。”倒出些水略微冲洗了一下,胡樾小心的将布条从他的腋下穿过,一圈一圈的将裸露的见了骨的伤口扎紧。鲜血涌出,瞬间沾满了布和胡樾的手。那兵士面容扭曲,极其痛苦的兀自强撑着不去哀嚎。
胡樾手上动作不停,淡淡开口:“你今年多大了?”
“再,再过三月就二十四了。”那兵士痛的呼吸都不稳,咬着牙挤出答案。
胡樾道:“二十四,那我还得称你声大哥。”
兵士顿时瞪大眼,似乎连痛都忘了:“这可使不得!”
胡樾笑了:“娶妻了不曾?”
他尚未答,身边人已经开口:“别说家室,连千金都有了!”
“小孩子想必可爱的很。”胡樾将布条牢牢系紧,“我那里还有些西域的小玩意儿,等过些日子我拿给你,回去送给孩子玩罢。”
“还有谁受伤了?”他包扎完后问。
一群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胡樾一块一块的撕下布条,将一身长衣撕的破破烂烂。一壶茶用光了大半。
花晚浓怔怔的站在角落,竟不知该不该往前走。
逐水阁。
空落落的一个院子。尤桓走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没人?”他问。
其实也并非真的没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忽的有一人出现在墙边,禁军打扮。
“你们……”那人并不认识花晋,却认得出花晋身后的士兵衣着,“这是……”
“我是花晋。”花晋道,“逐水阁里的人还在?”
“嗯。”那人正是胡樾派来的队长,“胡樾将军让我过来……看着容妃。”
“胡樾?”花晋有些疑惑,却并未追问,又道,“这里怎么如此冷清?”
那人摇头,神色亦有些迷茫。
花晋与尤桓对视一眼,留其他人在外头守着,两人单独走进逐水阁。
一位宫女都没有,静的吓人。
烛火点的并不太旺。穿过门,里头隐约有人的影子,晃晃悠悠,似乎随时要散。
那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前。发觉有人来也没有回头,只淡淡问:“谁?”
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儿,容妃慢慢回身,终于看清来人。
“你们是谁?”她站起身,挑亮烛火。
尤桓看清她的脸。不施粉黛,是一种很清丽的美。
年少的记忆已经不清晰,尤桓甚至想不起赫连素的脸。只记得在记忆里,阿姊是很漂亮的。母亲也是。
他忽然生了恨。
花晋常年在外,纵使偶回京城,也并不与公侯王爵相接触。
容妃不认识他,只能从他的眉眼中猜测:“阁下是……”
“花晋。”
“那这位是……?”
“你不认识我。”尤桓道,“但你认识我的阿姊。”
他道:“她叫赫连素。”
容妃一顿,而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是说……十二公主?!”
她喃喃道:“你是圣女的儿子?!圣女居然还有另一个孩子?!”
尤桓冷笑道:“你们不知?”
容妃道:“圣女族若是知道,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尤桓脸色阴沉的可怕,容妃却仿佛不觉,只继续道:“当初圣女族为了追杀你母亲,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心血人力。倘若知道还没处理干净,你说她们会如何?”
“我母亲同样也出身圣女族,你们却下此毒手!”尤桓握紧拳头,“娘亲与阿姊凭什么被这么对待!”
“你母亲!前代圣女!赫连云珠!”容妃忽然大声打断尤桓,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她的身份比族长还要尊贵!倘若不是犯下了无法原谅的错,族人又如何会不记代价想要杀了她!”
“你母亲!”容妃走到尤桓面前,目光逼视,“她既已入宫做妃,却仍然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最后甚至与别人私奔!”
“我圣女族几乎全为女子,势单力薄,世代偏居圣山,就因为她,差点惹上灭门之祸!”容妃道,“圣女不得出山,这是祖辈定的规矩,她却偏偏不守!非要跟着男人偷偷出去,最后又在外头招惹了阿罕王!为了逼她嫁,阿罕王拿全族性命威胁,族长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可你母亲却因此恨毒了族人,觉得是我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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