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大夫可确定么?我身上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若真是被人下了蛊虫,我不可能毫无察觉。”宣奕转向连薛道。
连薛语气笃定:“庄主身上有蛊虫是确凿之事,方才识蛊蝥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根据在下的诊断,庄主中蛊时日要比夫人久得多。至于为何以庄主的武功,被下蛊时毫无察觉,以及中蛊至今,没有任何明显的不良反应,这些在下还需研究。眼下弄清楚庄主所中的蛊虫究竟是哪一种是最关键的,或许明白了这一点,一切便能迎刃而解。在下可否取庄主几滴血,回去慢慢琢磨?”
“可以,连大夫费心了。”宣奕点头。
月揪心地看着宣奕被银针刺破的指尖滴下一滴又一滴殷红的鲜血,心里面涌上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不安。
……
是夜,窗外雨声急促,月依偎在宣奕的怀中,脸上是沉重的化不开的担忧。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蛊虫?宣奕,你不能有事,我……”月整个人颤抖得厉害。
宣奕收紧怀抱,手掌轻轻摩挲着月的背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嘘,别怕,阿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月红着眼睛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可是……”
宣奕抚摸着他的脸,道:“最后的结论还没出来,就算我身上真的有蛊虫,可是从我至今未有任何不适之症可见,或许这蛊虫并非阴邪品种,又或许那下蛊之人并不急着取我性命,既然如此,就有回旋的余地。我宣奕,可不是站着挨打不还手的人。不管幕后凶手是谁,目的是什么,他对我娘、对我、对莳花山庄做的一切,我必会让他千百倍的偿还回来!”
月靠在宣奕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竭力让自己冷静些。宣奕是对的,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虽然现在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扑朔迷离,到处弥漫着阴谋的气息,但是他们身在局中,一定不能乱了方寸,让人牵着鼻子走。
如今,帮宣奕和卢清瑟解蛊毒是最重要的。
可是……
月还是忍不住道:“宣奕,那个连薛真的可以相信吗?我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我……我不太喜欢他。”
宣奕皱了皱眉,道:“不管怎么说,今天他确实救了娘,娘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但我们之前请的大夫对南疆蛊毒都不甚了解,如今只能指望连薛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会多加留意他的。”
“嗯。”月应了一声,喃喃道,“希望宣朗能快些把萧姑娘带回来,她是神医世家出身,一定能帮到我们。”
第72章 【四十一】 布局
第二日,连薛又替卢清瑟针灸一遍,卢清瑟看上去又恢复了些,想来再拔一两次毒,便可以苏醒了。
除了为卢清瑟拔毒,其余时候连薛都待在自己屋中,研究宣奕究竟中的是什么蛊。
太阳东升西落,转眼又到了夜晚。
夜幕笼罩下的山庄,虽然有巡逻的侍卫和守夜的下人,但偌大区域,总还是能找到僻静无人之处的。
“你这两天在做什么?难道还真想把夫人救回来吗?”假山下,一个年轻女子压低着声音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
男人的声音懒懒地响起:“呵呵,你急什么!不给点甜头,宣奕怎么会对我放下戒心?这都是为后面的好戏做必要准备罢了。”
女子仍旧不甘心:“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男人不急不忙道:“明日。”
“真的?”女子不由惊喜。
男人短促地点了下头,不欲在此地多待,临去前提醒女子道:“我之前跟你说的可都记住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可别失了手。”
女子皱了皱眉,道:“你交代的那些事情,我哪次没做好?你确保自己那边不出意外就行。”
男子轻嗤一声,脚下一点,运起轻功趁着夜色匿去。那女子也转身离开,她低着头匆匆走在幽静的石子小道上,等离了这一片林荫茂密的区域后,清冷的月光毫无阻碍地洒在那张隐隐带着些紧张的俏丽脸蛋上,正是展眉。
……
凝晖苑。
连薛收拾着为卢清瑟针灸所用的银针和药物,转头看了看床上之人的脸色,向宣奕道:“夫人之毒已去了大半,想来今晚或明日便可恢复意识。”
宣奕感激地向连薛作了一揖,道:“多谢连大夫,此恩宣奕铭记于心。”连薛连续三日为卢清瑟针灸拔毒,效果明显,虽然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尚不清楚,但至少从目前来看他并无不妥。
连薛摆摆手,道:“这是我医者的本分,宣庄主不必挂怀。倒是庄主体内的蛊虫,在下,唔……”他似乎有所犹豫,陷入了沉思。
宣奕道:“连大夫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连薛缓缓摇头:“惭愧,在下还需再斟酌一番才能下定论。”
看他的样子显然已有猜度,被这样一勾难免心中有些惦念,但既然对方现在还不打算说,宣奕也并没有勉强。
傍晚时分,月手中端着给卢清瑟固元补气的药向凝晖苑走去。
经过树下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有沙子落在了眼睛里。月脚下一顿,不由得反射性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去揉。
当不适感缓解,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连薛就站在跟前!
月心中一惊,反射性地向后退开几步,眸中闪过警惕之色。
对方似乎在轻笑,随后慢悠悠道:“原来公子嫁了人做男妻,也可以如此贤惠温柔呢。”
这话听起来古怪,不过月不想与他有过多交流。虽然这几天多亏了他卢清瑟才会渐渐好转,但是月心里面对于他的反感的情绪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明显了。只是毕竟这人是在救治宣奕的母亲,而且可能对身中蛊虫的宣奕也有帮助,月并未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在脸上,甚至在宣奕跟前也不再提起自己的不安了,以免让宣奕为难,终究一切只是自己莫名的感应罢了。
当下月只向连薛简单地颔首,然后从他身侧快步走过去。
兜帽下,连薛的薄唇微微勾起,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低低道:“哪怕失了记忆,对我也还是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呢,真是让人火大啊。”
随手摘下横在眼前的一只树叶,放在手心揉捏,没有人看到,连薛被掩盖在阴影中的眼睛里闪烁着怎样疯狂的光芒。
给卢清瑟喂过药,月刚将药盏放下,宣奕便从屏风外转了进来。这是他每日固定来看望卢清瑟的时间点之一。
“宣奕。”月脸上浮起温柔神情,轻轻唤了一声。宣奕走过去拉着他,看向卢清瑟,语气里带着期待:“连大夫说娘就要醒过来了。”
“嗯。”月柔柔地应着,心里也很欢喜。
宣奕轻抚月的脸,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阿月,谢谢你这样耐心体贴地照顾娘。”
月微笑着靠在他胸前,听着宣奕胸腔中规律有力的心跳声,道:“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就恼了。”
“好,好,不说了。”宣奕轻轻一笑,抱着怀里的人晃了晃。
内室的气氛一片宁和,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不和谐的瓷器碎裂声。
宣奕皱了皱眉,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来。他向外面走了几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怎么回事?”
外面伺候的丫鬟里立刻跑进来一个,弯下腰回话道:“庄主恕罪,是若云在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花瓶碰倒了。”
宣奕走了出去,月见他脸色不太对,心中不放心,也一同跟着出去了。
外间,果然见到一个丫鬟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见到宣奕和月出来,忙矮身告罪。
宣奕心中涌上烦躁情绪,皱眉叱道:“笨手笨脚的,山庄里不需要这样无用的下人!”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要将对方赶出山庄了。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大多变了脸色,明显是被惊到了。那个叫若云的丫鬟跪在地上哀求道:“庄主恕罪,庄主恕罪!”
莳花山庄这一代的主子们都不是苛责下人的人,一般遇到这样的事,最多罚上一两个月的月钱,不至于将人撵出去。故而宣奕这次发火,做出这样重的处置,完全出乎众人意料。
月也是一脸惊讶。他看着宣奕一脸厌烦的模样,一时有些怔怔。前段时间宣奕是容易动怒不错,但那时卢清瑟吉凶未卜,他心里焦虑压抑,对外界有发泄是正常的,可是现在,卢清瑟已经在渐渐好转,宣奕怎么还会如此暴躁易怒呢?
心里面不由担心起来,月走到宣奕跟前,拉着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温言道:“宣奕,别生气,只是打碎了一个花瓶,而且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瓶子,算了吧?”
看了看月,宣奕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一阵阵冲动的躁郁情绪,向若云道:“月公子给你求情,今日就算了,下不为例。”
若云抹着眼泪口中道谢着退下后,月看着宣奕又转回内室的背影,微微蹙眉,脸上浮现担心的表情,是不是该开几张清心降火的方子给宣奕调养调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