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七十年前,南疆曾崛起一个神秘的教派……罗刹教,最是擅长用蛊。当年罗刹教入侵中原,在武林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他们中的高手,用蛊之术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驯养的蛊虫种类数不胜数,且大多阴毒,不知有多少人惨遭毒手。中原武林人士对这种出自蛮荒的邪物了解不多,见其威力如此可怖,一时间人人谈蛊色变,将之视为世间至恶之物。那个时候虽然宣奕还远未曾出生,但是从前辈们口耳相传的描述和记录当时事件的各种书籍中,亦能窥得大概。料想真实情景,只怕更为惨烈。
罗刹教来势汹汹,有侵吞中原武林的野心,危难面前,各派势力联合起来,共同抗敌,众志成城之下,终于反压了罗刹教嚣张的气焰,将其击溃,逐回南疆,甚至就连罗刹教的教主也被枭首。如此邪教不能再容其有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于是当时中原武林组织势力追入南疆消灭罗刹教的剩余部众,罗刹教最终一败涂地。
罗刹教想要占领中原的阴谋被挫败了,但中原武林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许多势力因此被重新洗牌,经过了好多年的纷乱,才逐渐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或许是那场灾难太过可怖,给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太过刻骨铭心而又充满着杀戮气息,南疆蛊毒逐渐成为邪恶的代名词,甚至变成一种不能提及的禁忌。当年罗刹教被灭后,武林盟主吸取教训,下令让靠近南疆的门派多加留意,不许蛊虫那样的邪物流入中原,渐渐地,蛊虫在中原销声匿迹,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对于绝大多数人,包括宣奕而言,更是只是一种仅存在于书中的东西了。
如今乍然听见连薛之语,叫他怎能不惊怒交加?
在宣奕所听说的蛊虫的概念里,十中有九都是将其描写为极阴邪恶毒之物,一旦出现必损伤性命,虽然他也知道有些或许言过其实,但如今事关卢清瑟,还是让他瞬间心中发慌,恐惧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纵然有些蛊虫是无害甚至有益,但是卢清瑟若真是因为蛊虫之毒而导致的昏迷不醒,那这种蛊毒一定不是善类。
这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想为何蛊毒会出现在莳花山庄,首要关心的自然便是卢清瑟的情况。
“连大夫,你可确定?”宣奕声音发紧,直直地望着连薛。
连薛点头,将手中玉杯微微倾斜,让宣奕等人看到杯中情形,只见那一滴鲜血混入他撒进去的不知名的粉末后,竟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连薛道:“在下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南疆走动,对于蛊虫也有些了解。夫人所中的应是一种名叫‘凉梦’的蛊虫所形成的毒,凉梦还是幼蛊时,会寄身在南疆有一种名为‘彷徨花’的植物的花蕊中,以花蜜为食。将彷徨花的花籽磨粉,遇到凉梦之毒,便会呈现出紫色。”
宣奕看着杯中变成紫色的液体,一颗心仿佛坠入寒窖。他昔年也曾看过不少奇书异志,其中就有介绍一些南疆蛊虫的,“凉梦”正在其中。这种以彷徨花花籽粉末鉴别凉梦之毒的方法他也见书中描写过,他更知道中此毒者,会陷入深沉的昏迷,身体日渐衰弱,最终死去,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故而从毒发到离世的时间也不尽相同。
“连大夫,你一定有办法解这种毒的,对不对?”宣奕控制不住,上前语气激动道,“你救救我娘,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月上前拉住宣奕的胳膊,安慰道:“宣奕,你别急,连大夫一定会有办法的。”月说着,也顾不得对连薛抵触的感觉了,向他恳切道:“连大夫,既然你识得这蛊,一定也知道解蛊毒的法子,还请你施妙手相救,莳花山庄上下感激不尽。”
兜帽遮掩下,没有人看得到连薛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幽幽传出:“宣庄主稍安勿躁,夫人中毒是源自于蛊虫产生的毒液而并非直接被种入蛊虫,中毒程度相对轻些,解毒便也容易些,在下可用沾了药剂的银针为夫人针灸拔毒。”
“还请连大夫速速施为,有何需要但说无妨。”宣奕拱手道。
连薛道:“所需药物在下身上有。”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后,里面有一叠银针,三个绘着不同纹样的瓷瓶。他向紫竹要来一个干净的碗,从三个瓷瓶中倒出分量不同的药,用开水化开,将银针浸在药碗中,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连薛取出银针,开始为卢清瑟针灸。
宣奕等几人静候在旁边,心中紧张而期待。
仿佛过了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当连薛终于将最后一根银针从卢清瑟的穴位上拔出,宣奕再也忍耐不住坐到床前,满含关切地轻声唤道:“娘……”
不只是他,月和紫竹也清楚地看到这一遍针灸过后,卢清瑟原本苍白发青的面容恢复了几分血色,眼中都不由自主泛起喜悦之情。
连薛在旁边道:“夫人中毒时日已久,毒素不能一次全部除尽,用药过猛则夫人此时的身体会受不住,须得分多次缓缓拔毒。”
宣奕点头,神情感激地向连薛道:“多谢连大夫相救,宣奕感激不尽!”说着便唤人进来,吩咐为连薛收拾出山庄招待贵客的房间来。
“且慢。”当下人来请示客房已经备好,宣奕起身打算亲自送连薛去房间时,连薛突然出声。
宣奕问道:“连大夫怎么了?”
连薛看向宣奕,道:“庄主脸色不是很好,似有不足。”
宣奕无所谓地笑笑,道:“连大夫也看到了,最近家母抱恙,我日夜担忧,所以难免气色不佳,如今托尊驾之福,为我娘解蛊毒之苦,总算是移开了我心上一座大石。”
如今卢清瑟痊愈有望,宣奕心里却不敢稍有放松,蛊毒一事来得诡异,若不能尽快查得水落石出,只怕后患无穷。
连薛沉默须臾,道:“可否为庄主诊脉?”
第71章 【四十】蛊毒(下)
宣奕心中虽是不甚在意,但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于是抬起胳膊道:“有劳连大夫。”
连薛搭在他的脉上,沉吟良久后收回手,问道:“庄主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之感?在下是指,在夫人出事之前。”
宣奕摇头,道:“并无,我素来身体强健。”
连薛默默,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空心竹筒,拔出木塞,向桌上一倾,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铜钱大小的六足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是……”宣奕疑惑道,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异变打断了。
那只虫子刚刚离开竹筒时,似乎还有些迷糊,慢吞吞在桌面上爬动,然而很快,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陡然间发出尖锐的叫声,爬动速度加快,更令人惊奇的是,它原本漆黑如墨的背部由暗到明出现金色的条纹,与方才模样大不相同,若非一切变化就在人眼皮子底下,简直以为这又是另一只虫子。
场中诸人都被这怪异的变化吸引了,神色疑惑,又隐隐带着些紧张。
宣奕看向连薛,等着他的解释。
连薛似乎证实了心中的什么猜想,只听他“嗯”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果然如此”的意味。
“宣庄主见多识广,不知可听说过‘识蛊蝥’?”连薛看着桌上越发激动起来的虫子,伸手将它从桌子边缘拉回,道。
宣奕神情一变,识蛊蝥,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辨识蛊虫的虫子,宣奕曾在书上看到过对它的描写,六足,黑身,当有活蛊在周边时,识蛊蝥会发出刺耳的尖叫,背上出现金色条纹。
这叫声太过喧扰令人生烦,连薛将它重新关回竹筒中,塞上木塞。里面的虫子似乎还是很躁动,隔着竹筒还能听到一些嗡嗡声,又过了一小会儿,才逐渐安静下来。
而场中的气氛已然变得十分凝重。
宣奕静静开口:“连大夫,你曾说过我娘亲体内有蛊毒而无活蛊。”
连薛点头:“正是。”
“那么……”宣奕面色已然沉了下来,“这间屋子里,有人的身上有蛊虫。”
此言一出,月、紫竹,还有一些在旁边伺候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下人们面上浮现惊恐的神色,紧张而无助地看向连薛,似乎就吊着一口气等他的宣判。
月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并非是担心自己,而是联想到方才,连薛为宣奕诊脉的情景,顿时慌乱起来。他挨近宣奕,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里是强烈的担忧。
宣奕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目光里带着温柔的安慰,然后向连薛道:“连大夫的意思,莫不是我身上有蛊虫。”感觉到身边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紧紧回握住对方的手,无声地传递支持。
紫竹大惊,失声道:“什么?这不可能!”
连薛道:“虽然在下不愿这样说,但确实如此。宣庄主,你的身上被人下了蛊虫。”
“不,不会的。”月颤声道,他摇着头,惶然地看着宣奕,“这怎么可能呢?宣奕一直都好好的啊。”
“阿月,别怕,我没事。”宣奕扶住他的肩柔声安慰,然后又扫视屋中一圈。他的目光冷静沉稳,丝毫不见慌张失措,无形中给人以一种安定之感,立刻压住了场中因这陡然变故而恐慌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