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 (行走深夜的猫)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行走深夜的猫
- 入库:04.09
“嗯。”李衍颔首。
宋谦觉得院里冷,两人进屋,掌了灯。
“翰林院的学生极少出宫,他们怎么会和城西的堤坝坍塌扯上关系?”他把暖炉抱在怀里,由着热气蔓延全身。
李衍走过去把窗户关好才走过来道:“查清此事着实费了些周折,但当天确有不少人看到翰林院的一个学生出现在城西,而且那堤坝也并非水漂塌的,是和那翰林学生吵过架的壮汉带着人连凿带刨弄坏的。”
“吵架?”宋谦倒了杯热茶,连着喝了几口才觉得胸口不那么紧。
他抬眸:“准确的说是激将法。”
“据证人所言,他当时听到那个翰林学生说堤坝下藏着金子,那人不信,他激说那男人没胆子,这才出了这遭事。”
宋谦垂眸轻笑:“金子?”
“当然没有,本来那壮汉也不信,坏就坏在那翰林学生激他没胆子。”李衍猛地一锤案面烦躁道:“我就不明白,他一学生,不好好待在翰林院,出来瞎搅和什么?!”
宋谦不合时宜提醒道:“烦请李侍郎动作小些,这桌案可贵着呢。”
“哟,我还不至于连张桌案都赔不起。”李衍翘起腿。
“送了一箱金子还有钱,李侍郎家底挺厚啊。”宋谦伸出手指了指道:“既然如此,那李侍郎随便。”
他抿了抿唇角,眸光撇着宋谦:“我偏不。”
宋谦笑着不说话。
“那你查到的翰林院学生究竟是何人?”屋子里慢慢暖起来,宋谦把暖炉搁下问。
“高显荣。”李衍从袖中拿出几张纸递给他:“你知道吧,他父亲亲掌考功司,官职不算高但权力极大,文武百官的功过都由他评定,讨好他的高位官员不计其数。”
宋谦把几页纸看完才道:“此人前途无量。”
“确实,我也问过些人,都说这个高显荣极有才名,在翰林院很有名望,若不是这件事,他绝对是朝廷的栋梁之才。”李衍可惜的叹了声气:“可他到底为什么那样做,明知这样的事一旦查到头上是绝对躲不过的,掺和进来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把这几页纸放在案上,垂眸道:“明日上朝这件事就必须上奏了吧?”
“恩。”李衍闷闷道:“证据充足。”
宋谦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几页纸,偏头看着他:“既然事情已定,不必烦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翰林学生的命不一定就比那些被淹死的百姓尊贵多少。”
“豫之,我们很早就见过面了,今日无事,你不妨细心想想。”李衍穿上官袍,伸手揉了揉肩膀,昨晚二人谈得晚,他也没再回去,直接在这外间的榻上歇下了,不过那榻太小,他整个人都得缩着身子,这会儿起来腰背酸疼得厉害。
宋谦挑眉:“我们?”
“是啊,所以说豫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记得清楚呢。”李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有些发怔笑着抬步出去了。
管陶端着一盆清水进来,转头瞧了瞧道:“公子,那李侍郎怎么会在这里?”
“昨晚谈得太晚。”他言简意赅道。
宋谦接过帕子覆在脸上,心中忽然觉得不安,那是翰林院的学生,那地方出来的人普遍心气高,傲气得很,他直接上奏定会引起众怒,但愿他做事委婉些。
今日朝会,宣政殿里百官都在,分列而站。
“皇上,微臣有奏。”李衍先行跪在地上道。
皇帝颔首道:“呈上来。”
“啪!”的一声,皇帝把奏折猛地拍在案上,浓黑的双眉立起,眉心皱成一团:“你查到的事情可属实?”
李衍伏下身重重的磕了一头道:“微臣所奏,句句属实。”
“来人,把翰林院学士高显荣传上来!”
高让一扬拂尘,扯着尖细的嗓音道:“传翰林学士高显荣觐见—”
高显荣是个长相儒雅的士子,受到传召也不慌,平静的走上殿来,礼节周全的跪地参拜:“学生高显荣参见皇上。”
“高显荣,朕问你,城西堤坝坍塌之事与你可有关联?”皇帝忍着怒火问。
高显荣波澜不惊道:“有。”
众臣哗然。
“你身为翰林学士,怎可去做那鼓动百姓挖空堤坝之事?”皇帝恨铁不成钢的重拍着桌案:“你可知临近梅河的百姓因为堤坝坍塌被淹死不少?”
他跪在殿下道:“臣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皇帝猛地把李衍的奏折冲着他的脑袋扔下来:“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朕说你问心无愧?!”
高显荣伏在地上,语气坚定:“臣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臣无错。”
“你怂恿百姓把堤坝挖空塌陷,淹死了无辜人,你这叫利国利民?”皇帝猛地站起身子指着他痛骂:“百姓乃国之根本,朕看你这么多年圣贤书是白读了!”
高让轻轻抚着皇帝的后背安抚道:“皇上,龙体要紧。”
“皇上,那堤坝里掺了沙子和泥土,臣去了工部,可他们遮遮掩掩不肯明言,那种混入泥沙的堤坝本就不长久,若是在雨季坍塌,死的人更多,臣挑着艳阳日做这事也是经过细细考量的。”高显荣神情平静,一举一动皆有儒士之风。
皇帝坐在龙椅上紧喘着气,半晌后才道:“李衍,工部偷工减料的事你可查清楚了?”
“回禀皇上,臣去过工部王大人府上,据他所言,当初之所以如此建堤坝实属不得已。”李衍抬眸答道。
皇帝垂眸咳了几声怒道:“他有何不得已?”
“王大人说当时户部银两周转不过来,可堤坝又不能一直拖着,他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勉强维持。”李衍说。
皇帝猛地把桌案上的茶盅扔下殿,碎片四下乱溅,百官吓得垂低头不语。
“户部......”皇帝胸脯不停的起伏,急促的喘息着:“户部年年都报上来说国库充盈,这就是充盈?”
殿下的百官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这祸事落到自己头上,一个个都把头缩回去。
“江远游呢?”皇帝四下看了看问。
高让凑近他耳边道:“陛下忘了,江大人今早称病,是您亲准了的。”
“李衍。”
“臣在。”他答。
皇帝稳了稳心绪道:“你给我去查,就算翻了天也务必把此事给我查的清清楚楚,尤其户部的账册,查清楚之后呈给朕。”
“臣遵旨。”李衍跪谢。
“对了,宋谦不是也在户部吗,你毕竟常在刑部办案,这样的事还是有个人帮衬较为合适,你们......一块儿去查吧。”皇帝揉了揉眉心,扫了沉默不语的高显荣一眼道:“先把他关起来,待事情查明再做处置!”
百官见皇帝离开这才挨个儿散去。
“李侍郎。”周青云叫住他。
李衍转过身去笑着答道:“国士。”
“你今日上奏之事牵涉甚广。”周青云抄袖:“李侍郎不怕惹祸上身?”
李衍插着腰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为皇上效力,还谈什么惹不惹祸的?”
“翰林院的士子个个有风骨,视名为命,这次高显荣虽说做的事激进了些,可到底无坏心,李侍郎若是追查到底,只怕会适得其反,到时候许多翰林学士闹起来,你可兜不住。”周青云一头银发束起,虽然已经皱纹满面,垂垂老矣,可李衍确能从他身上看到“风骨”二字。
他恭敬的垂首答道:“国士,士人风骨的确值得人敬佩,可有些时候风骨也是没用的,譬如那个时候的您,和现在的豫之。”
“他们若是聪明便该知道此时出头没用,说到底他是好心办坏事,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可皇上多疑......”李衍顿了顿后才继续道:“若是因一人而鼓动数百人,他就会成为皇上的眼中之刺,非拔不可。”
周青云打量了他一眼,真真儿觉得世人看走了眼。
他们都以为李衍生性刚直,不懂那些官场的蜿蜒之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不但深知如何在这争斗不休的朝堂活下去,而且还能明哲保身,让自己抽身无虞,是个聪明人。
“豫之性子单纯,也没什么心眼,本不该掺杂到这些事情当中来。”周青云背过手重重的叹着气:“往后还有劳李侍郎多加关照。”
李衍作揖:“自然。”
“不过国士,我认识的豫之和你说的似乎有所不同,他以前或许真如您所言,可是现在的豫之,您真的了解么?”
☆、闹事
“李侍郎此话何意?”周青云闻言不悦的抿了抿唇:“豫之是我从小看大的,难道李侍郎会比我还了解他?”
李衍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我看到的豫之更招人喜欢。”
“今日老夫多言了,只是此事关联到豫之,还望李侍郎做事的时候考虑的周全些。”周青云总觉得这李衍说话虚浮得很,看着就是个纨绔,说话也是半真半假,倒是唯独做事极有分寸。
他扯了扯圆领道:“国士放心。”
刚午时,李衍坐在膳桌上,面前放着一碗米饭,他却不动,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宋谦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