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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周先问:“闫立成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突然带着人上了黑狼寨,也是奇了,容州府这么多年也没能探出黑狼寨的所在。”宋虔之想到一个法子可以探,但觉得容州拿不出要用到的东西。
  “经过训练的海东青或是专用于行军作战的鹰可以探,熬鹰之法已经失传。”顿了顿,陆观想到什么,说,“阿莫丹绒军中还在用,白将军手里不知道有没有,借过来是来不及了。”
  疫情耽误的时间越长,死的人就多,他们已经到容州地界上三天了。宋虔之一想,确实事不宜迟,当即把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好了,带一个人,跟我一块儿去黑狼寨探探情况。府库的银粮也许就在黑狼寨,探不出来就把闫立成抓了。山匪没有经过正规训练,闫立成把龙金山打趴下,整个山头的人就都服了闫立成,把闫立成抓了,就算不能号令黑狼寨,我们手里还有二当家。到时候让龙金山出来说话,龙金山说他也不清楚那批粮在哪儿,他带下山赈灾的粮,是寨子里的屯粮。”
  “又不打仗,他们屯粮做什么?”
  周先一语惊醒梦中人,宋虔之早有那个朦朦胧胧的想法,只是没有说出来。
  这时,陆观突然说:“那天我们在码头的船上发现了滁奚仓运出来的粮,从滁奚仓运往容州的粮不会走水路。”
  “如果走了水路,只有两条路,一东一西,西面是风调雨顺的福地灵州,据我所知,今年灵州没有灾情,并不缺粮食,纳贡给朝廷的粮早就交了。如果往东,就是运往白明渡口,白明渡口直通黑狄。”
  一直听两人天书的周先,小指抠了抠眉角伤疤,恍然大悟道:“赈灾粮送到黑狄去了?”
  “不一定,我希望不是。”宋虔之垂下双目,情绪不明,淡道,“给我个人,待会我就去让龙金山绘图,再让黄五去城中找几个没见过我们的青壮年,上山投奔黑狼寨去。”
  “我去。”周先当仁不让。
  陆观却道:“我脸上的疤要处理一下。”
  “那是自然。”给人易容改装的事宋虔之办得不少,自己也常常改装,为了探听消息。
  “不带我去?”周先嚷道。
  “你留下来保护何太医。”宋虔之看了看陆观,“再带一名麒麟卫?”
  “不用。”陆观胸有成竹,似乎并不把闫立成放在眼里。
  沈玉书按了手印,黑着脸从牢里出来,在衣服上蹭干净印泥,面色不善地看着宋虔之:“为了容州百姓,这个担子,本府担了。”
  宋虔之笑拍拍他的肩。
  “放心沈大人,要问责,我也是第一个。”
  沈玉书见惯了上级推诿下级,金蝉脱壳的官场把戏,并不把宋虔之这话当真。
  不到天黑,黄五就将宋虔之与改装过后,脸上遮去了伤疤的陆观一起带出州府衙门,带他们先去吃了顿饱饭。
  饭食是黄五的夫人做的,旁的都不足称奇,桌上一盆酸辣鲜香的鱼汤让宋虔之吃得满脸通红,连喝了两碗汤,肚皮险些撑破才打住。
  黄五哈哈大笑:“大人好胃口。这鱼称沙塘鳢,是今日管家出去赶巧碰上的乡下人沿街叫卖,水枯之后,鲜鱼已很是难得。”
  宋虔之摆摆手,撑得没力气说话。
  陆观手掌抵在他背上,一股柔劲穿皮,让宋虔之把那个饱嗝儿打出来,这才好受了些。
  “对了,码头上那些船,是什么时候开始停运的?”边说宋虔之边拿一只手遮着嘴,感觉食物已经顶到喉咙口。
  陆观脸上带着好笑的神色。
  宋虔之瞪他。
  黄五想了想,说:“也才没几天,我记得,腊八那日还在走船。像就是那几日的事情。”
  滁奚仓的粮是上个月底发的,衢州到容州不过一整日的陆路,那些船很可能运的就是赈灾粮。如果是运往了黑狄,事情就更让人头疼了。看来抢惯了官道的黑狼寨,少不得要出一次血,让官府也抢一次回来。
  入夜以后,宋虔之与陆观扮成兄弟两个,都穿庄稼汉的粗布衣衫,借来的衣服陆观穿着小,脖子、胸膛、脚踝俱在外面。
  陆观平时穿衣服也常是敞着胸膛,这小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露出古铜色的皮肤,还真像天天下地干活的人。
  宋虔之将他一番打量,笑道:“不把那道疤遮了也没什么,庄稼人糙一点反而像。”
  “你就很不像。”陆观看着眼前穿得褴褛的宋虔之,光看他的脖子,手脚露出来的皮肤,就一点也不像操持农活的人。加上居移气,养移体,即便是穿得破烂,宋虔之也像是被拐卖的少爷。
  “把我脸涂黑。”宋虔之去院子里抓了两把泥,毫不顾惜地往自己脸上招呼。
  陆观也抓了泥,往宋虔之脖子和手腕脚踝上抹,宋虔之倒是把衣服穿得很齐整,身上一块肉也不露。
  陆观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宋虔之的脖子,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忙道:“别,别,我怕痒,让我自己来。”
  陆观没理会他,又把人按在椅子里,把脚踝也抹得一片泥黑。
  宋虔之抬脚就往陆观脸上踹,被陆观抓着脚踝,按在椅子里又揉又抹泥,两人动起手来就像小孩一样。
  “陆观!”宋虔之忍无可忍一声怒叫。
  陆观撒手站直,一脸无辜。
  宋虔之喘着气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站起身就在陆观脖子里按了个泥手印。
  陆观:“……”
  “来点来点,都是泥汉子,哥哥也来点。”
  陆观被这么一叫,反而耳朵与脸都红了,不再欺负宋虔之。
  宋虔之觉得好玩,便说:“上了山咱俩就是兄弟,你是老大,我是老小,家里疼我不疼你,后来爹妈都死了,你就是我爹,天天宠着我疼着我不让我下地。家里虽然穷,你也是把我当少爷宠的。上了山以后也一样,你得护着我,不让我做事,知道吗?”
  陆观:“有动手的地方,你就闪远点。”
  宋虔之不耐烦地答应:“知道知道,我惜命得很。”出门前犹不放心叮嘱了陆观几句,让他不要轻敌,才受了伤,别又受伤。
  陆观也都一一答应,心中自有不同。

  ☆、容州之困(玖)

  有了龙金山的地图,上山很容易,但宋虔之提前和陆观说了,不要表现出有地图指路,跟着这些想要投黑狼寨的平民混上山去,以免节外生枝。
  等到下山的时候,龙金山的地图能派上大用场。
  一路宋虔之都在心里盘算上了山怎么办,没多的话。他们是徒步进山,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带头。大家互通过名姓,就算认识,从容州城出来,一路冷惨惨阴风吹着,有个年纪稍小些的,不知踹到了什么抱住旁边人就是一顿鬼哭狼嚎。
  过去以后,宋虔之分眼一看,见到是一个妇人坐靠在墙角,身上盖着草席,那草席歪着,露出了妇人的脸,又青又白,看上去是早就死了的,脖颈里埋着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胎发,衬着死人苍白的肌肤。
  谁也不去碰那草席,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死了的人,没得多生事端。
  一行人往东走,从一户人家的后院天井中,有一条地道,挖出城去。
  宋虔之从未走过地道,只觉得地道里阴冷潮湿,有一股难言的气味,让他不断想起沿途见到的死人们。身后陆观手抵着他的背,安抚地摸了摸,宋虔之回头看他一眼,心里倒真踏实了些许。
  地道的出口在城外,中间差点岔了道走到州府后衙去。这才知道,原就是受了州府后衙那条藏人的密道启发,不少人家都挖了密道。容州一度也被外侵,战乱流离,那是接近一百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些避难逃生所用的密道,后来都封了,只有州府衙门的留着,这条也是容州封城以后,才有人突发奇想挖出来的。
  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
  宋虔之不禁想到,许三到底进没进过容州城来,若是进来了他却没说,当时必也是出不去,没准也钻过这耗子洞。
  出地面,冷风一吹,众人倍感精神,渐渐也有说有笑了。地道出口在城外,离城墙丈许,不过城墙上似乎无人,大家都卸下了防备。
  由那领头的壮汉带着进山,路上彼此间说说话。
  宋虔之年纪不小,生得脸嫩,加上陆观一直问他冷不,时不时将人揽在肩前暖着,路上歇脚时,一个少年便满眼羡慕地问宋虔之:“这是你哥不?”
  宋虔之看一眼陆观,没说话。
  “你哥待你真好。”另一个脸黑的少年崇拜地看陆观。
  宋虔之笑笑不说话,喝陆观递过来的水,心想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宋虔之只看两遍龙金山的地图就已牢记在心,知道这不是上山最近的路,也不得作声。
  山中不辨晨昏,只能估出天黑以后大概有一两个时辰了。
  “哎,我怎么觉得你们不像兄弟俩。”给他们带路的汉子叫李高,黄五找的人,长得高高瘦瘦,手伸出来,骨节分明。他给每人发了一小把炒米,让干吃完好赶路。
  宋虔之有点噎不下去,把自己那把都给了陆观。
  陆观面无表情地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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