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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要在诗会时论政?”姚亮云问。
  “随便清谈也能看出一二,只是若有些没被选上的……”宋虔之踟躇道。
  林舒忙道:“自然不怪你,你肯看看这些人已是给我俩的面子了。”
  “都是中举过的,想必不会差,只是什么人摆什么位子,还要看看他们的性子,到时候一并看了。”
  宋虔之这么一说,林舒二人自然没有二话。
  末了,林舒顺嘴问了一下北线战事。
  “还算顺利。”宋虔之一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朝他二人说,“你们家中可有兄弟已娶亲的?”
  “有。”两人都点头。
  “那你们帮我问着,过些日子我府上要办一场。”
  “办一场什么?你不是说不娶……”林舒的话戛然而止,反应过来,登时哈哈大笑起来,“你问过他了吗?”
  “他说都依我。”宋虔之答。就是还没跟陆观说是什么事情,但他也想过了,陆观对自己是无有不依,大不了就是提前跟他说一下,真要是不答应……
  不答应再说吧。
  ·
  “你这件事,办得大错特错了!”万里云对长姐说。
  “这也是你同意的,怎么?现在没办成,全成我的不是了?”妇人手指绕着一方紫色帕子,“照我说,正正经经递个帖子,请安定侯过来,大大方方安排我女儿同他相看有何不可?是,宋虔之是个侯爷,弟弟你如今,也是侯爷,我女儿许给他也不算高攀。何况我们万家,阖府兴盛,人口众多。那个安定侯,全家都死绝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官场,总是要家族之间,互相帮衬的。没准他只是年纪轻没经过事,回头一想就明白了,还要自己派人上门求娶我的女儿呢。”
  “他不会来求娶。”万里云烦躁地说,“这门亲事不要提了。”
  “弟弟你也是,那安定侯显然没醉,你连人醉没醉都不知道,害得我们母女俩险些丢了好大一个人。这事情我再出面是不方便了,浅儿也是你的外甥女,她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你做舅舅的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叫你不要提了。”
  妇人脸色一沉:“我可是你姐,咱们父母早亡,要不是我把你拉扯大……”
  “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浅儿嫁过去也是守活寡。”万里云按捺着怒意说。
  “只要没过门,他才多大年纪,谁还没有个年少慕艾的时候。浅儿生得,八分像我,但凡是个少年郎,哪有不动心的?”
  万里云嘴唇紧紧抿着,听着他姐如同念经一般喋喋不休,脸色越来越难看,猛然一巴掌拍在桌上,茶盏叮叮当当响。
  唬得妇人险些跳起来,接着声音却更高了,数落起万里云不尊长姐来。
  “万家现在是我当家做主,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别想出这个门,咱们都别睡了,就这么耗着,明日我是妇人家左右是在家里照料家务,与妇人们闲游赏花。”妇人好整以暇地靠进椅中,摆明跟万里云耗上了。
  万里云实在没办法,只有坐下来,朝前倾身,用只有他和他姐姐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个安定侯是个断袖。”
  “断……什么?”妇人惊得张大了嘴,勉强自己把嘴闭上,又说,“他只要跟浅儿生下孩子来,安定侯的家业,迟早还不是我们万家的。说起来都是侯,你这个侯,同他那个,可是有天渊之别的。要议亲自然说门当户对,但若是摊开来说,你我都清楚。”
  “你就不要想了。”万里云颓然摇头,“他那位可不是什么能养在外面的小白脸。”
  “管他是不是,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再说生不出孩子,凭他是谁,百年之后,人虽没了,爵位、家底儿还在。我都给浅儿说了,她不会小心眼,这么好的娘子上哪儿找去。如果安定侯真的是好这口,倒好办了,咱们便把话挑明,只要他们两个和和睦睦做夫妻,生下儿子来继承爵位,旁的都随他。难不成,他们周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到他这里就要全断送了?”妇人嘲讽道。
  “他这位,是得皇上保驾的。”
  “啊?”妇人笑得花枝乱颤,以手帕沾了沾唇角,“难不成皇上还能为两个男的赐婚?”
  “你怎么知道不会?”万里云加重语气问他姐。
  “这……这不是枉顾纲常伦理……”
  “什么是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总之这事姐姐就别提了,浅儿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又姓万,不愁找不到好夫家。”
  妇人嗤之以鼻,总算没有再说,心念一动,朝万里云问:“他那位究竟是谁?”
  万里云是知道他这个姐姐,不说真能缠一整晚,他也累得慌,唇缝里吐出两个字来:“陆观。”
  妇人一愣。
  “这……”她不解地皱眉,“皇上也真是心大,这两个人,一文一武,一个有兵,一个有权。天家也不怕……”
  万里云沉吟道:“姐姐妇人家,就不要管朝堂上的事。现下我封了侯,司马家怕是要恨上咱们家了,往后你与司马家的也少来往。越是得到封赏,越是不能大肆宣扬,否则这点荣耀,皇上要收回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知道了。”妇人心不在焉地捏着帕子,端起茶喝了一口。

  ☆、离合(捌)

  眨眼就到了中秋,宋虔之又收到陆观一封家信,说已到容州,联络当地人民的运动进展顺利,军队隐蔽在城外,没有同阿莫丹绒正面遇上。
  陆观的家信从来不提龙金山和刘雪松那面的战况,这些宋虔之可以从军报里得知。其间龙金山与坎达英短兵相接一场,楚军略有伤亡,阿莫丹绒派兵在宴河北岸筑起简易瞭望哨,大军退到容州城外与容州留守的军队汇合。
  宋虔之一时没想明白,阿莫丹绒在容州留下的八千兵马,城内肯定堆不下,这些骑兵是一人一骑,就算人能留在城中,也没有地方牧放这么多马。
  陆观带的人再少,也很难在城内外到处是游兵的情况下隐蔽。于是回信中宋虔之提了一句,问他现在到底带兵多少。
  信发出去之后,当日夜里便是中秋宫宴。由于北方战事,李宣下了一道诏书,缩减行宫用度,中秋宫宴也只是赏月、吃月饼,免除舞乐。君臣尽欢后,不到亥时众臣就纷纷出宫,李宣留下宋虔之在行宫。
  ·
  中秋之夜,容州城一改往年赏花灯的习俗,家家紧闭门户。
  这天夜里也看不见月亮,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比起去岁遍地灯河,满街的人摩肩接踵,今年可谓秋风扫落叶,满眼萧索。
  有的人家做了月饼,也只能一家人围着小桌,苦涩地分食。城外的人进不来,城里的人出不去,团圆佳节也没了滋味。
  半夜里容州城上空一声惊雷,所有人都见火光闪过天际,继而城西南方向腾起熊熊烈火,将半边天燃烧成血色地狱。
  后院里前几日已经住下的“远房兄弟”们,操起兵器,将水缸、锄头、石磨等能挪动的东西都堆在瓦房门前。
  主人在屋内听见外面的陌生人说:“不要出来。”
  接着便是匆促的脚步声。
  孩子在床上醒来,肉手抓着被子边缘,大的带着小的,母亲轻轻哼着歌谣,回答小孩的恐惧。
  汉子们拉开房门,闪出门外,抄起锄头。家家户户在数日间暗地里在卧房另一头都留出了小门,以备逃生。
  男人们望着南城门的方向。
  女人们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唱歌时心中浮现起去岁中秋时节,桂香满城,月圆如盘。通街的热闹,一家人玩到累了再回家,孩子们早已吵闹得瞌睡起来,被家里的汉子抱着回来。安顿完孩子,再陪祖父母赏月吃茶,说说闲话。入亥之前,老人便说身子困乏要去休息。
  年少的情人们在这人静的时分呢喃耳语,不舍离分。
  倏然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千万人的山呼海啸一般卷向困顿中的容州城。
  ·
  榻上安睡的宋虔之突然坐起身,他满脸是汗,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紧攥成拳头,醒来后一条腿仍痉挛不休。
  宋虔之睡觉时不爱关上窗户,免得气闷。窗外大树生得密密匝匝的叶子,一片片将圆月蛀出黑点。
  宋虔之眉头略皱了起来,就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喝。再一抬头,从这里看,月亮又大又圆。宋虔之心想,兴许是换了地方睡,认床。李宣与他谈到夤夜才回寝殿,而宋虔之被安置在偏殿,走出去不到十米,便是皇帝就寝的地方。
  外面巡逻的侍卫极轻的脚步声钻进耳朵里,宋虔之躺回到榻上,一闭眼,血红色便充斥在视野里。他总是看见梦里血从陆观的头盔边缘,淌过他的脸颊,将他整张脸都模糊成一片暗红的粘稠表面。
  辗转反侧到天快亮时,宋虔之才勉强入睡,只觉得盹了片刻,宫人就已经在门外叫起。
  散朝后,宋虔之出宫路上,他是习武的人,耳朵比大部分人都好使,就听有人在说。
  “昨晚陛下留安定侯在寝宫内休息,听说是,秉烛夜谈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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