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亮云:“还有吕临,他保你出京城,也别忘了。”
林舒讪笑道:“对,还有吕临那小子,他家也难,就是没什么家底,朝中也无人。将来能保他重得个禁军统领,他一定高兴。”
“再说,就这几日,真要是有事,一定叫你们帮忙。但有一句我要先说在前头在,我不一定事事都跟你们说明白,办事的人要可靠。真是要搏,便是成王败寇,性命必得置之度外。”宋虔之话说得极慢,眼神在林舒和姚亮云的脸上转了两转。
林舒收起了笑意。
姚亮云这一晚则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不见喜色,也不见担忧,神色俱是慎重。
宋虔之等了一会,不听两人答话,起身打算告辞。
林舒的声音突然响起:“好!”
“我没什么好顾忌的,当年苻明懋的案子,我父亲上了折子,附议将其处死。”姚亮云道。
林舒:“自然不能是苻明懋,他必得清算大行皇帝在时宠信的重臣,咱们可算人人有份,谁都跑不掉。何况,他是半个黑狄人,黑狄杀了我们多少臣民,决不能让他坐上龙椅。”
“好,你们记住今天的话,我不会跟你们客气。”
三个年轻人将手叠在一起发愿。林舒犹嫌不够,不知道让家丁上哪儿挖的陈年老酒出来,各自喝完满盏,宋虔之才得以从林府脱身。
姚亮云没跟他一起走,宋虔之大概猜到姚亮云还要跟林舒商量什么事,没有多问,就走了出来,走到马车前,被车里伸出来的一只热手拽上去。
宋虔之跌坐到陆观的腿上,还没坐稳,马车疾驰而出。他整个人都靠在了陆观的怀中,头向后仰。
陆观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寂寞黑沉的天幕上,突显而出那两颗最亮的星子,从天上坠落进他的眼中。
宋虔之眼角微微泛红,摸了摸陆观的脸。
陆观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只手搭在宋虔之发烫的眼皮上,沉沉的声音传入宋虔之耳里:“睡吧,睡醒咱们就到家了。”
☆、夜游宫(叁)
马车停在侯府角门外头,宋虔之还没醒,陆观把人抱下车,一直抱着回房,叫人打水来,吩咐丫鬟去准备醒酒汤。
他拧干帕子,给宋虔之擦脸擦手,先用热水擦了会,换成冷水。冷帕子贴上眼皮时,宋虔之给凉意一激,醒了。
宋虔之睁开眼,好一顿懵,继而扶额,瞪着端到面前来的醒酒汤,鼻子里闻着那味儿,无奈道:“没醉,有点累,睡了会。”
“喝点,晚上还有一场。”
宋虔之蹙眉道:“皇帝刚驾崩,京城里禁设宴屠宰,也就是事出突然,东明王又没进京,苻明韶没有皇后,得等太后宣旨立定嗣皇帝,才能给大行皇帝主持丧仪,又是哪个找事的找你吃酒?”宋虔之看到桌上有梅干,手肘碰了陆观一下,“给我吃那个。”
陆观给宋虔之嘴里喂了点。
“孙秀今天到,忘了?”
宋虔之冷不丁被梅干酸到,脸皱了起来,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孙秀带的是新兵,龙金山奉命带了一队人马,赶上他的行伍。”
宋虔之抬起袖子闻了闻,让陆观给他找身衣服换,他现在也还是很困,迷迷糊糊地由着陆观给他换衣服,叫抬手抬手,叫抬脚抬脚。支撑不住把头杵在陆观的肩膀上,抱着陆观的腰磨蹭了一会,才深吸一口气,突然间一个念头蹿出。
“苻璟睿也进京?”
“没有,苻璟睿跟吕临在一起,从孟州离开之后,就不跟大军了。可能会比大军先到,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吕临如果到京城,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络我们。”陆观手握着宋虔之的脚踝,将在鞋子里挤得起皱的袜子抚平,握着他的足,突然有点走了神,宋虔之拿脚轻轻踢他的膝盖,陆观才回神,给他穿好鞋子。
穿戴整齐后,陆观叫人进来给宋虔之梳头。
宋虔之有意捉弄,想叫陆观给他梳。
“我敢梳,你敢出门吗?”陆观拿起象牙梳。
宋虔之连忙把他的手按住,坐在凳上直叫拜月的名字。
陆观食指与拇指在宋虔之耳廓上捏了捏,步出卧房。
新雨过后,一门之隔的院子里传来两头鹿甩水的噗噗声,陆观站在门中,静静凝视着不远处圈起来的小篱笆,假山池子里对半剖开的竹管中活水奔流,潺潺的水流涌入一方小池。里头养了十余只乌龟,浅浅的水中放置的几块石头上,一只巴掌大的乌龟闭着眼打盹儿,比他小一圈的乌龟不知是它的伴儿还是他的儿,趴在他的背上,脖子伸得老长,不断用头去触大乌龟的脸。
宋虔之出来,就看见陆观蹲在那儿看乌龟,走过去从背后环住陆观的脖子,手往他的脖子里伸。
“孙秀什么时候能进城?你们约好地方见面了吗?”宋虔之问。
“我派人去城外等了。”陆观道。
“你派的什么人?你手里有人吗?”宋虔之觉着奇怪,每回陆观都说派人,也不见得他哪儿有半个人,难不成京城还有什么秘密组织是他不知道的?
“吕临留了几个人,周先的人我也可以用,秘书省有几个可以跑跑腿。”
“庞忠他们几个倒是能用,脑子活,身手也还不错,有那么十来个,以前我用着顺手的,现在告诉你。”
陆观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宋虔之眼现诧异,他确实没想到,陆观这么快把底子摸透了。在苻明韶的高压之下,麟台只效忠于皇室,人员中除了平时料理杂物的小吏,旁的所挂职位往往与其能做什么事,做得成多大事,毫无干系,如此秘书省出人调查时才可秘密行事。转念一想,也不奇怪,苻明韶在衢州的时候,挡路的人谁不是身边一堆拥趸。也就是从前挨着自己,宋虔之看陆观的时候,陆观恰好察觉到,两人目光一碰。
宋虔之把眼移开,手从陆观的肩膀滑下来。他心里惦着事,可他不说,陆观多看了他一会,也没有问。
接着陆观亲自下厨房弄了两个菜,跟宋虔之随便吃了点垫肚子。
府里上下都要准备服国丧所用的丧服,宋虔之自己没有料理过丧事,皇帝的身后事礼部和翰林院去操持,那时家里人都在忙,他父亲母亲要每日三次进宫举哀哭临,唯独他自己,年纪太小,什么事也不清楚,稀里糊涂只记得穿了月余的丧服。这么多年,宋虔之长了个子,原来穿的也不合用,都得再做。
苻明韶虽然病重,但才二十多岁,他病倒之后,周太后不让他见外臣,他最信任的宦官孙秀被他自己派去征兵守卫京城,眼跟前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机会安排身后事宜。
就算周太后不打算大肆操办,国丧自有其仪制,大部分还得遵着荣宗驾崩时的旧例。
“明日一早我就得进宫,今晚睡不了多少时候。怕是跑不掉一个按行使,或是仪仗使。姨母也说,叫我早些去,有事同我商量。”
陆观嗯了一声。
“你跟孙秀约在哪儿?他一进城怕是宫里就会得到消息,侯府是最不安全的。外面今日起都要禁宴饮,林舒上午去时已经连酒都不卖了。”
“约在吕临家里。”
宋虔之安了心,把管家叫过来亲自过问以后,又让陆观从库里取银子,逐项算过府里要买的服丧期间所用,支给管家。
一时之间,京城缟素,麻布麻鞋都不好买了,苻明韶突然驾崩,各府都毫无准备,几个月的战事才刚刚停歇。南北行商断了数月,京城孤悬在外,各布铺库存紧张,只有把先帝驾崩时用过的旧物取出再用。
宋虔之斟酌来去,没告诉陆观明日要赐死李晔元,李晔元该当为苻明韶担当山陵使,这个位子怕要落在杨文或是秦禹宁的身上,丧仪上谁来做这个,多半便是下一任宰相。
宋虔之心想,太后平日时与李晔元亲近,不喜秦禹宁,但秦禹宁是外祖的门生,可能这个位子还是落在秦禹宁身上。如是对他们有利,他本也是遗诏中的辅政大臣之一。
这时候周先回来了,带来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消息。
“苻明懋去见孟鸿霖了。”周先来不及坐下,语速极快地说,“怕是要趁发赐各路军赏银的时候闹事。”
宋虔之先是懵了一下,慢慢地才想起来这回事。
“是要发赐先帝遗留之物,还有诸军也要赏赐,只是今年军费甚巨,连镇北军的军饷都是东拼西凑,哪儿来的银子赐给京中的禁军?”
“那就完了。”周先脸色发白。
“丧仪固有成例,可这一年赈灾抚民,与黑狄作战,虚耗之下,他们还想要厚赏吗!”宋虔之气得浑身发抖。
陆观握住他的手,沉声道:“这也要到遗诏宣读之后。”
宋虔之鼻翼翕张,胸口起伏不定,他口干舌燥,定了定神,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呼吸才渐平缓下来。
“你听到孟鸿霖跟苻明懋谈话了?”宋虔之问周先。
“苻明懋身边跟的人少了很多,想是派出去办事,听到一些。后来有几个回来,我怕露了行藏,带着弟兄先撤了。该听的都听见了,苻明懋笃定太后要立东明王,一面派人截杀东明王,京城里则让孟鸿霖做内应,若是不能顺利刺杀东明王,苻明懋准备等太后宣读完遗诏,立东明王为嗣皇帝后,再当场戳穿。这些时日他会安排人放出消息,国库空虚,皇室拿不出足够的恩赏发给诸军,以成京城周遭各州军队观望之势。”周先眉头深锁,“听苻明懋话里话外的意思,黑狄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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