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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周太后细细思索片刻,点头道:“他却是个麻烦。孟州的黑狄人已经被白古游全歼,就让他领命回防北境,坎达英最近蠢蠢欲动,屡屡派兵滋扰边境,虚实之间,怕是在试探。就让白古游回去驻守,也好威慑阿莫丹绒,以免京城但有一息风云变幻,边地就乱起来,得不偿失。”
  “是,还请姨母从陛下处求取一道圣旨。”
  “自然要请,皇帝病重,食不下咽,近来也不知是如何,话都说不出来了。待会你也去瞧瞧他,尽一尽君臣之义。”
  “是。”彻骨寒凉袭上宋虔之的背脊。苻明韶断不至于重病至此,太后的手段,比他想象中更为毒辣。
  “李相年纪大了,他素有心疾,这数月里朝中大小事情不断,劳心劳力,到宫里面圣时,心疾突然发作。哀家暂时还能理事,略微帮衬一些,但哀家毕竟是女流之辈,许多事不便出面。秦禹宁是你外祖的弟子,颇得先帝信任,你在宫外,应当与他多亲近。礼部的荣晖大人年纪大了,递上来请辞的折子,哀家帮皇帝压着,你回去想一想,谁可以坐这个位子。实在无人,就压到明年科举后,将年轻人放到各部去历练,再做提拔。”
  宋虔之应了声。
  周太后又道:“再过一个月,你也满二十了,这个月你先去吏部行走,熟悉熟悉。”
  “姨母,侄儿年纪轻,资历浅,怕是……”
  “只要哀家还坐在这里,你有什么怕的。”周太后不悦道,“你外祖父在时,天下大事,有九成是从太傅府定。逐星,你不能只有这张脸与你外祖父越长越像,你的一切,都要像他,周家才能重拾昨日荣光。”
  宋虔之深深低头下去,不再言语。他感到太后的手搭在了他的头上,她轻轻叹的那口气,在冷沁沁的空气里格外分明。
  “姨母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了。哀家,失子,失夫,失父,连最疼爱的妹妹,也已经惨死。这是皇帝他罪有应得,你是周家的顶梁柱,心就要狠。你要对付的是重情重义之人,像陆观,则虚与委蛇,以柔情感化,但不可动真心。而若是对付狼子野心,弑父弑君的恶徒,则无需讲什么情面。从前你在麟台,不是做得很好吗?自你弘哥薨逝,姨母待你如同亲子,你的母亲已经去了,姨母也失去了儿子,三十年前鼎盛辉煌的周氏,如今只剩了你和我。旁系不可倚赖,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越过去,你唯有自强。”
  宋虔之抬起脸,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握住了太后的左手,脸深埋在太后手中。
  周太后掌心湿润。她神色有了一丝动容,另一只手落在宋虔之的肩头,用力握了一下:“不要怕,哀家在你身后。姨母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听话。”
  ·
  承元殿寂静无声,里头传出喑哑得难以辨清的咳嗽。
  这是个晴日,白得杀眼的日光倾泻在琉璃瓦上,蒋梦亲自引着宋虔之去看苻明韶,进了殿门,蒋梦就留步在外头。
  宫殿里还有一个人,宋虔之一踏进去便察觉到了,他的脚步没有停下,穿过重重纱帘,走进内殿,越靠近龙榻,腥臭苦涩的药味越重。
  最后一道纱帘被风猛然扬起,拂着宋虔之的面落下去。
  匆匆一瞥,宋虔之已经看见,是柳素光在榻前给苻明韶喂药,这一眼里,榻上的情形清楚地落在宋虔之眼底,苻明韶披头散发地靠在被特意垫高的枕上,眼里一片沉黯,甚至没有发现他进来,木然地张嘴,任由柳素光把勺子重重杵到他的嘴里。
  “臣,麟台少监宋虔之叩见皇上。”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苻明韶气息一紧,早已磕得血迹斑斑的嘴唇抿紧,无力的一条胳膊支撑身体坐起来,侧过头去,他的眼睛鼓突,神色可怖。
  柳素光看这药喂不下去,把碗放在一旁,起身迎出纱帘,柔声道:“宋大人起来吧,皇上嗓子里长了个东西,不方便言语。”
  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柳素光瘦了许多,眼睛却迸发精光,唇角也带了温柔的笑,虚扶他一把。
  宋虔之以为苻明韶是被软禁宫中,设想过他的处境或许不大好,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折磨成这样。两腿俱是青紫,布满纵生的血管,肿起的包块就像是皮肤下藏着婴儿拳头大小的虫子,那些包块肿胀得发亮,皮肤被绷得光滑如鉴,仿佛随时都会爆出一团血肉模糊的浓浆。他喉咙里确乎像是塞着东西,时不时就要张嘴喘息,无论人怎么使劲,喉咙里就是挤不出一句话来。
  柳素光退了出去。
  苻明韶整个人突然扑向宋虔之。
  宋虔之猛然向后一退,苻明韶半个身子吊出榻外,宋虔之连忙把他扶起,让他躺好。苻明韶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手指颤抖地指向房中一个方向,宋虔之顺着他的手看去,那里是一张书案,上面有纸有笔。
  “你要写字?”
  苻明韶猛力点头,眼底一片湿润。
  等到纸笔拿到面前,苻明韶没有再多看宋虔之一眼,匆匆挥毫落墨。
  宋虔之起身走出纱帘,外面没人,柳素光已经退出殿外。承元殿的布置陈设虽然没变,空气里的药味却使人忍不住要皱眉,紫金兽首香炉上积了灰,像是久没用过了。殿内的花瓶,壁上的挂饰内嵌也都蒙了一层薄灰。
  对于苻明韶,宋虔之同情不了,今日这一切,都要从苻明韶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算起。
  宋虔之转回榻前,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苻明韶动作匆忙,宋虔之得以从近处看见他头发里夹杂着不少银丝,前额的皮肤干燥得有些松弛,眼睛泡肿着,已有些不人不鬼的样子。
  墨汁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名字——孙秀。
  苻明韶着急地把纸往宋虔之的面前塞,倒过笔,用笔的另一头戳纸上的名字,表情急切。
  “还在孟州。”宋虔之冷道。
  笔杆如同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又是一阵猛晃。这个名字苻明韶写得用力,不等他拿起来,宋虔之揣起手,嘴唇里抿着一丝薄而残忍的笑容。
  等到苻明韶殷切地望着他,把那张纸高高地举起来。
  宋虔之不得不怜悯他,低声道:“他是我的人。”
  苻明韶眉头扭曲起来。
  宋虔之冷冷注视他,续道:“他留在宫里,是为了我回来铺路,到现在你还没看明白?一啄一饮,莫非前定,陛下细想想,你是如何待他,召他回京后,你有几次对他动了杀念,你刻薄寡恩。从前陛下一手好棋,从一个先帝从未重视过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为储君,其中有多少是陆观的谋算。他心志坚定,信赖陛下能成为一位明君,为了把你推上那个位子,他不惜弄脏自己的手,在少年人意气风发崭露头角的时候,就被折断双翼,为你背负罪臣之名。他不过是陛下手里可有可无的一枚棋,却以命相搏,明知京城凶险,陛下对他是利用,仍然义无反顾回到京城,照着你的部署,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若不是亲眼见识到陛下对各州灾情视若无睹,只顾守着自己的安稳江山,以无辜百姓做筹码赢一个稳固地位,陆观还被你蒙在鼓里。”宋虔之道,“你忌惮李相,想以两桩凶案削他的权,谁知黑狄打了进来,吓得你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倚赖你视若肉中刺的李晔元。”
  薄薄的纸张在苻明韶手中蜷缩成一团枯叶,抖颤不已。
  “李晔元未见得是一名忠臣,可他也从未想过要僭越君权。皇上仅凭自己的好恶,就要他下来,还不让其全身而退安然养老,便是一只兔子,逼急了也得咬人。何况李晔元是只老狐狸,二十余年宦海沉浮,陛下逼得紧了,李相怎可能坐以待毙?”
  苻明韶嘴唇轻颤,把皱成一团的纸铺开,墨汁早已经脏了被褥,那明黄色的缎面已有个把月没换过,被陈旧的药渍、涎痕污得不成样,墨汁浸上去,竟也不显得突兀。
  宋虔之冷眼瞧着苻明韶笔都捉不稳的寒碜样,不去管他,说话的声调极为淡漠:“我外祖父、姨母,更不曾有半分对不住陛下之处,你却恨不得周家人断子绝孙,天家恩宠,果真让人无福消受。”
  墨汁浸软透了的纸犹如败絮,禁不住一笔用力,瞬间破了一个洞。
  苻明韶拼着一口气要把纸丢到宋虔之的脸上,纸却轻而无力地飘落在宋虔之的脚边。
  宋虔之看了一眼。
  “舜钦绝无叛朕之心,朕要见他。”
  宋虔之摇了摇头:“无可救药。”他提步要走,倏然返身,抓起苻明韶来,逼近他的面前,眼底倒映出苻明韶病弱枯黄的一张脸。
  “苻明韶,你听清了。这皇位本来就不属于你,陆舜钦更不属于你。没能替你扳倒李相,这颗棋子就没用了,你派他去容州时,已经不打算让他活,才想留我在京城,把陆观扔在容州城里等死。你有什么脸要求见他?是我救了他,他的命如今是我的,他身上每一道伤,都是为我所添。有一点你没有说错,他是没有叛你之心,因为他对你根本无心。”尾音轻飘飘地落下,却有千钧的分量。
  苻明韶头晕眼花地一把抓住了宋虔之的裤腿。
  宋虔之眼也不眨,淡道:“陛下是个无心之人,为了帝位什么人都不重要。相濡以沫的妻子可以亲手杀死,身为君父可以坐视子民死于饥荒、病痛,甚至让刘赟的旧部充作敌军屠戮百姓,不顾千家万户的生死征兵增税,陛下坐在这个位子上,让无辜惨死的人,魂归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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