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摇着他的手臂，凡华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阡陌正满眼担忧地凝视着自己。
“殿下，该上早朝了。”林阡陌轻声说道。
凡华疲倦地“嗯”了一声，然后不情不愿地挣扎着起来了。
“为什么要有早朝这个玩意儿呢……”鼓着嘴，凡华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着。
林阡陌忍笑地看着凡华，只有这个时候的殿下才会有青年人的脾性。
不过一想到昨晚的事情，林阡陌又不得不担忧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待会儿皇上……”
“由他们去吧。”凡华还在努力地和里里外外的服饰作斗争。
林阡陌无奈，自从他跟了殿下，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了。
毫不在意，毫不理会，仔细想想，除了他们几个，还真没什么事是让殿下真正上心过的。
月儿冰儿帮着凡华穿好衣服，然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被三双眼睛用这样一种情绪盯着，凡华只能安慰他们：“行啦行啦，又不是要砍头的事，你们就别用这种永别的眼神看着我了……”
说完他迈出了门槛，再逗留不知道这三个人还要盯着他多久。
踢着脚边的碎石，凡华想着祖父祖母在天上生活得怎么样了。同路的臣子一看到他就皱起了眉头，然后就像见到了什么不堪的污物般远离他。
他低垂着着眼帘，没看那些大臣，只是心里想着下早朝后要去祖父祖母的墓地看一下。
不知道那里的桂花树怎么样了？祖母生前最喜欢桂花了，他们山上的屋子旁边就有一棵桂花树，每逢秋季，那淡黄色的花苞便像是比赛一样努力地绽放，慢慢地在嫩绿的枝叶上爬成一簇簇的带着迷人香气的花群。一阵轻风吹过，纤细的枝桠下，花雨漫天飞扬，他在桂花树下欢快地捡拾那些花瓣，因为祖母会把这些花瓣做成好吃的桂花糕。所以每次他像个跟屁虫一样在祖母旁边等着桂花糕的时候，打柴回来的祖父总会笑着抱起他，一边用指节刮他的鼻子，一边说他“真像个小馋虫”。
那样的日子，真实而幸福。也许这也是他能够放下上一世痛苦的记忆，重新乐观地面对生活的动力吧？
可是，那样疼他爱他的人儿，却又在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之时，永远地离开他了。
比起前世在他二十岁才离开他的院长，这样的打击更大啊……
然后便是这样无所畏惧的生活，没有任何惦念，没有任何恐惧。
这就是他从五岁起，一直到现在的生活的写照。
“太子殿下。”一声低沉的男音，把心绪飘远的凡华又重新拉了回来。
抬起头，迷迷茫茫地看着来人数秒，凡华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岳将军。”他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岳擎看着凡华没有焦距的双眼，皱了一下眉头，突兀地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啊？”凡华歪着头，思考着岳擎话里的意思。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般说道：“你说昨晚的事情啊……”他笑得眉角也上弯着，“那就谢谢将军的理解了……”
岳擎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多说，只是说道：“时间快到了，走吧。”
“嗯。”
两人并肩而行，那些在看到岳擎和凡华打招呼后的大臣无一不侧目打量着他们，偏生岳擎刚立了大功，他们又不敢招惹和凡华走在一起的岳擎，那种用余光看着他们的畏缩模样倒是让凡华觉得有点好笑了。
早朝开始了，经过一些日常的步骤后，盛天威很快便谈起了凡华的事。他随身服侍的李公公刚说完凡华的事情，下面的大臣面立即便像炸开了锅似的。
除了一些习惯沉默的人以外，大多数臣子都对做出这样事情的太子殿下表示了严加惩戒的态度。
盛天威手掌撑着下颔，淡淡地看着下面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凡华。
而当事人依旧低垂着脸，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硬是把在这样众人讨伐的情况下格外显眼的位置变得与世隔绝般。
“陛下，”一直沉默的岳擎突然开口了，议论纷纷的大臣们也停了下来，目露惊诧地看着岳擎。
“殿下尚且年轻，还有改过的余地，臣恳请陛下，让殿下随军而行，臣定当不遗余力，让殿下改过自新。”
安静下来的大殿又沸腾起来了，臣子们有的立马反驳岳擎的请求，有的则是低头沉思。
盛天威揉了一下额头，似是考虑般，而后他向一旁的国师问道：“国师意下如何？”
国师摩挲着下颔，半晌一笑，回道：“陛下，臣认为岳将军的建议可以采纳。”
盛天威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向李公公示意一下。李公公立刻会意，提起嗓子说道：“太子之事陛下已有定夺，各位大臣请议它事吧！”
下面的臣子立刻收敛心思，开始说起其他的政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退朝，凡华走到殿外，打了个哈欠。
回过头，看到岳擎，他先是微愣，然后笑着说道：“刚刚多谢将军了。”
岳擎的话依旧突兀：“我想听殿下弹一曲。”
凡华眨了几下眼睛，点了点头。
岳擎的来访，也是令得尘心宫里的众人诧异。有岳擎在，那三个人也不得空询问昨晚的事情，只是听从凡华的命令摆好了古筝。
“莫非将军也是喜好古筝之人？”凡华一边调试着琴弦，一边问道。
“不。”岳擎回道，却又随意地坐在凡华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弹奏。
对于这位将军的谈话方式，接触了几次，凡华倒也习惯了，便没多说，开始拨弄琴弦。
不过一曲未完，门口便传来了李公公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李公公走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道圣旨。
“今太子与宫中侍女有不洁之行，”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本应严加惩戒，将四肢断去……”
凡华一脸平静地听着，倒是冰儿和月儿，听到要断肢，吓得脸庞立马变得苍白了。
“但念及太子未经人事，又有岳擎将军为其请罪，故罚太子随军而行，改过自新，希岳擎将军能够全力引导，太子悉心听教，钦此。”
“谢父皇。”凡华领过圣旨。
看到李公公走远，林阡陌立刻问道：“殿下，你真的要去军营了吗？”
“是啊……”鼓着嘴，凡华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便挥去了烦闷，毕竟岳擎也在。
三个下人看了凡华一眼，然后向着岳擎跪了下来：“感谢岳将军。”
岳擎挥挥手，对凡华说道：“两天之后启程。”
“好。”
美轮美奂的宫殿里，盛天威半敞着衣衫坐在龙椅上，秦贵妃靠着他的肩膀，脸上是□□过后尚未消去的红晕。
盛天威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半晌他问站在前面的国师：“国师，你说岳擎能否取到我要的丹药？”
“陛下放心，岳将军心思缜密，应是不会让陛下失望。”
盛天威大笑，毫不忌讳地在秦贵妃的红唇上亲了一下，望向门口，眼里满满的痴迷。
“长生不老的丹药啊……”
第9章 第八章
两天过后，凡华骑着一匹马在城门前，旁边是岳擎。
看了一眼换上行军服的凡华，岳擎说道：“在军营里，你不再是太子的身份，而是……”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面向凡华：“你有什么本领吗？除了奏乐。”
凡华笑了一下，仰着头说道：“我会医术。”
岳擎定定地看着凡华突然流露出来的自信，像是刚刚才认识了对方似的。
凡华也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自信是怎么回事，只是在这春光明媚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这样积极乐观的笑容才能与之相配，而自己也是这样做了。
手掌半掩在额前，凡华看着远挂天际的金日，看着一缕缕的光芒在自己身上缠绕，似是欢迎，似是玩闹。
这样的光景，确实应该让人留恋的。
就这样静静地向着远方的光微笑，时间好像便会定格了一样，
岳擎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愉悦，然后在看到他颇为遗憾地回过头时，皱了一下眉。
“又想什么了？”
“说一下我的名字吧？”
两人同时开口，凡华看着岳擎，有点尴尬地别过脸。
“你不是叫盛业冀吗？”岳擎问道。
“不会有人知道吗？”凡华歪着头想着，即使自己名义上是深居简出，但是他的丑名也会传播得挺远的吧？
想到这里，凡华被自己的念头给逗笑了。
岳擎问道：“那叫什么？”
“你就叫我小凡吧，平凡的凡。”
岳擎点了点头。
两人向着岳擎皇城西南向的一个驿馆行进，在那里是岳擎麾下将士暂住的地方。
没有一开始那般自然和熟络，岳擎骑马在前，凡华在后面跟着，两人保持着距离。
走了一刻钟，岳擎终于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你去到那里就当个军医吧。”
“你军中没有军医？”凡华不解，虽然那也是他设想的职务。
